骑驴列过孤独星球(75)

2025-07-17 评论

  萧云徊熟悉地朝她笑了笑,问:“作业写完了没?”

  小乐自豪地冲他炫耀:“早就写完啦!我在帮我妈妈干活儿呢!”

  小乐的妈妈,慧姐,正坐在快递点的里间,给她的二女儿喂饭吃。

  她见萧云徊过来,毫不客套对他说:“小乐她爸爸今天工程队忙,要晚饭后才回来。这会儿太忙了,小云,还麻烦你帮我应付一会儿。”

  “好!”萧云徊答应着,十分熟练地走上操作台,开始帮慧姐整理订单。

  傍晚的客流量特别大,发货的、拿货的,快递点的访客络绎不绝。

  萧云徊低头抬头间,只觉时光飞逝,好似过了许久,四周逐渐寂静下来。

  这时,突然听到一丝响动。

  一个少年身着深蓝色帽衫卫衣外套,内衬一件浅灰色柔软棉质衬衫,和一贯的直筒牛仔裤加黑色板鞋,流川枫一样,出现在隐隐约约泛橘黄的自然柔光里,夕阳一半在门内,一半在门外。

  萧云徊抬头定睛,看见袁恒宇。

  他想,小宇,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觉得你很好看?

  袁恒宇脸上挂着温柔的微微浅笑,不由分说牵起萧云徊的手往外走。

  萧云徊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周围的场景如积木一样坍塌又重新排列组合,空间光怪陆离色彩斑斓,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耳边呼啸而过。

  不知不觉,袁恒宇松开萧云徊的手上,已经提溜着很明显刚从超市扫荡回的基础生活用品,这其中,还有两盆可爱的仙人球。

  袁恒宇把它们一球一盆放在两个房间,嘱咐萧云徊:“你平时用电脑和手机时间长,多肉可以吸收一些辐射。”

  萧云徊觉得心里暖暖的,他乖巧地认领袁恒宇的安排,毫无异议:“哦……好的。”

  话音未落,杭州出租屋的场景像碎片一样纷纷四散,耳边有风,承载他和袁恒宇无牵无挂地遨游。

  他们穿过清晨的西湖,透过晨曦的薄雾,以断桥为起点,循着苏堤一路向南,穿越沿途的风景如画、人山人海,他想袁恒宇陪他环湖大步走。

  又飞跃到河坊街。河坊街边明清建筑古色古香,河坊街的各种饼各种糖各种酥,让萧云徊心情大好,他想袁恒宇陪他从街头吃到尾。

  千岛湖的红色塑胶步道,与蓝色的天幕、太阳下的银光湖面相映成趣,空气中都漂浮着青年人的朝气蓬勃,美成一幅画。

  萧云徊在袁恒宇的身后哼哧哼哧地骑车,为了加速追上袁恒宇,他脚下狂踩腿上生风,却看见袁恒宇竟站在一棵笔挺繁茂的树下等他,不疾不徐。

  萧云徊一回头,望向步道外波光粼粼的湖面。

  太阳渐渐落山,湖面闪烁,水波温柔。

  袁恒宇见他看得痴迷,幽幽地朝他迎上来,邀请他去坐皮划艇。

  秋天的江浙,在白日转向黑夜的须臾,随着流水潺潺送去些许寒意。可袁恒宇在身边,他只觉得温暖。

  他想和袁恒宇像南极冰面上依偎的两只企鹅,超越海洋辽阔极地寂寥,漫长地陪伴。

  他们共同走过数十个工厂,从义乌,到苏州,到南京,有做玩具的、衣物的、消费品的,有传统的、有现代化的……恍恍惚惚间,袁恒宇打字查资料的声音在空间中回响,袁恒宇和他的许多对话,也交错杂乱不绝于耳。

  在那些无序的片段中,他们讨论工厂、讨论生产、讨论选址,讨论捉襟见肘的口袋,也讨论五光十色的未来。

  恍惚间,萧云徊好像身处于一个现代化厂房的轮廓当中,这里布置整洁,完全不似从前他和袁恒宇在江浙奔走的许多杂乱的逼仄空间。

  在忙忙碌碌的氛围中,许多熟悉的面孔在工厂中各司其职,有赵钰萍、岳凤、庄先琴,还有不时来帮忙的岳心婕。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中年女性和小孩儿,女人们辛勤地分单包货,孩童们玩成一堆,好不和谐。

  他正奇怪袁恒宇怎么不见了,忽而听见他在讲话。

  他仍旧像学生时代一样手捧电脑,修长的手指在触控板和键盘间来回移动,霎时间弹出几个数据图表,有模有样地,给他汇报年度收益、同比增长和未来趋势。

  不知为何,萧云徊看得百感交集,一时间说不出话。

  反倒是袁恒宇问他:“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萧云徊抹了一把脸,确认自己尚处清醒,赶紧回答:“不是,没有,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说完他感到奇怪: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呢?这不只是,我很多个平常日子中的某一天吗?

  并未从纳闷中抽离出来的萧云徊,发现身旁的袁恒宇,从桌子底下,轻轻握住他放在大腿上的手。

  也许少年人血气方刚,袁恒宇的手掌温度偏高,干涩地轻轻摩挲萧云徊的手。

  饭桌上许多人觥筹交错,徐奶奶、宋墨寒、林超、曾诗彤、萧星星、孙大哥、小徐姐、沈正一、余有海、何涛……萧云徊喜欢这样,和袁恒宇在饭桌上接受祝福,在饭桌底下牵手。

  一转眼,人好像越来越多,人声鼎沸无比嘈杂。

  天空中突然一声冲天巨响,很快巨响化作炸开的烟花。熙熙攘攘的倒数声,伴随烟花绽放开的节奏,霎时间尤为热闹。

  待到昙花一现后,天空又变作巨大的圆形黑幕,唯有几颗星星,稀稀落落垂挂其中,像几只孤单的萤火虫,大眼瞪着小眼。

  萧云徊回过头去看向袁恒宇,满心满眼,都是他清晰的侧颜、笔挺的鼻子,和干净利落的下巴弧线。他觉得,袁恒宇比这夜景还要美上许多分。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萧云徊情不自禁用右手抚过袁恒宇的后脑勺,半强硬地凑上自己的吻,是深深的吻,怅然若失许久那样深。

  袁恒宇被吻后,先是感到错愕,但很快也投入其中。

  于是,他们在时空裂隙中拥吻,伴随凛冽的冬风,凉爽的秋风,热浪拂过的夏风,和柔软的春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好久、好久以后,嘴唇分开来。

  袁恒宇对萧云徊说:“谢谢你带我认识这个世界,很高兴遇见你。”

  萧云徊好似早就知道这一切,他双手珍惜地握住袁恒宇的后颈两侧,说:“谢谢你告诉我你喜欢我,这让我有了勇气对你说,我也喜欢你。”

  萧云徊觉得,在这漫长的时间中,自己就像这个世界的主宰。

  他和袁恒宇拥抱的位置仿佛形成圆形舞台,螺旋上升于一片漆黑中,却有一道强光打下,印照在他和袁恒宇的身上。简直像坐过山车一样,越飞越快、越升越高,直到升至深圳平安金融中心的云际观光层塔顶。

  放眼望去,脚下的一切皆魔幻而虚妄,仿佛世间只此萧云徊和袁恒宇。

  袁恒宇一板一眼回答着萧云徊的问题:“所以分手并不完全等同于抛弃,因为离开的那个人,主观上未必不想留下。”

  “不对!”萧云徊忙不迭反驳:“想留下的人,就不应该轻易离开。”

  “那如果,我们当下有过不去的坎呢?”袁恒宇手扶玻璃幕墙,鸟瞰的视线突然聚焦到萧云徊身上,神色清淡,却抛出一个好像很棘手的问题。

  萧云徊一时语塞,他依稀觉得,自己被这问题困扰良久。

  可不知怎的,他的嘴不由控制说出语焉不详的话:“你知道吗?”

  “什么?”袁恒宇问。

  “我以前总想好好保护你,想你也许要等很久、经历很多,才能明白,这世界是怎样运转……”萧云徊注意到自己说话的时态变得有些错乱,他接着说:“后来我才明白,有你的时候,已经是最好的日子。”

  “那不是很好吗?”袁恒宇的嗓音轻松明亮:“我们现在一直在一起了。”

  “是啊……”很神奇地,萧云徊突然心底一沉,然后听见自己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你这样看着我,我心里总觉得酸楚。就好像……好像我曾经失去过你一样。”

  如同每一层梦境都会有某种象征,它提醒,这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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