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列过孤独星球(91)

2025-07-17 评论

  天上星,亮晶晶,他在心底问:“爸,我真的做得对吗?”

  刹那间,周围仿佛斗转星移、日夜颠覆。

  他看见一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无忧无虑在崭新的秋千上飞来荡去,他的爸爸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推着,他的妈妈在前面满怀友爱地迎着。

  而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浑然不知后来世间愁苦这样多。

  他看见一个倔强的十六岁少年,明明舍不得却说不出口,只能在地下看天上飞机起起落落反复告别,猜想总有一架载着他即将离开的妈妈。

  他脚下擦擦作响,脸上泪水直流。

  也正在此时,一个不识七情六欲的男孩,伸手递给他一张面巾纸。

  那时他太年少,不知两个孤独的灵魂可以这样天长地久紧紧相拥,也不知道他漫不经心的回复,会成为日后对另一个生命而言如此珍贵的答案。

  他脑海中不可避免闪回过四年间和袁恒宇那些平凡而温馨的瞬间。

  他陪他走出孤独星球,他陪他一起倾听这个世界的回声。

  他只消一本正经讲一些胡言乱语的话,他便心花怒放,觉得多么好笑,多么可爱。

  而如今,他的袁恒宇长大了,可长大的袁恒宇,不再是他的。

  目光所及之处,眼前模糊成迷雾。

  他强撑起浮肿的眼皮,再吸了吸鼻子,下意识伸出厚重的袖子擦过脸上的泪水,惊觉由于空气太冷,泪水都要结成冰。

  明明四下应当静寂无声空无一人,他好在这里痛痛快快哭一场,重新整理杂乱脆弱的心绪,再有气力面对这之后的艰难险阻。

  黑夜中却不合时宜出现一个声音。

  “你不要哭。”

  然后,他看见一只手轻轻伸到自己跟前,手上递过一张叠好的面巾纸。

  像在做梦一样,萧云徊顺着手的方向抬头,还未抬到与那人目光交汇,意识到自己正处失态,他又慌张低下头,用大喜大悲过后的嘶哑嗓音逞强地回:“没事,不用。”

  半晌,二人沉默无言。

  如果不是四周静谧,如果不是萧云徊的注意力已经高度集中于此,他一定不会听出,那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人的手并未因为萧云徊的拒绝而收回,而是停在原处,许久,他再说话:“你不要哭了。”

  意识到袁恒宇大概率看到了自己哭鼻子全流程,萧云徊内心大呼丢人,但随即安慰自己反正他不是没看过,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袁恒宇手里那张面巾纸,并拿它用力擤了擤鼻子,继续找补:“重感冒了,但还是谢谢你的纸。”

  “……”袁恒宇没有说话,而是顺着萧云徊旁边的秋千,坐了下来。

  袁恒宇毫不尴尬地坐下,让萧云徊始料未及。

  大过年的,他如此丢人在公共场合哭到鼻青脸肿,还恰巧被两年未见的袁恒宇看见,他分分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连通回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三天三夜。

  ……

  良久,二人无语。

  预见到袁恒宇这家伙大概能跟他耗在秋千上一言不发到天明,萧云徊清了清原本不适的嗓子,试图破冰:“这么冷的天,你不陪你妈看春晚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袁恒宇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才说:“没有怎么。”

  昏暗低温的空气里他呼吸温热,幻化为淡淡的白雾,继而消散。

  话题又被这小子终结了。

  萧云徊发现,两年不见,袁恒宇变得愈发深沉,分分钟就能把天聊死。

  他不得不开启一个稍显轻松的话题:“那个……你师弟没和你一起出来吗?”

  “他和我妈在聊天,和看春晚。”这个问题袁恒宇倒对答如流。

  这下轮到萧云徊不自在了,他满腹狐疑:怎么觉得,这个答案听起来如此暧昧呢?

  他一时间有些愣住,内心复杂,正不知作何反应。

  适逢袁恒宇突发奇想跳出来补充回答:“他爸妈今年在国外访学,他自己一个人,说没在县城过过年,非要我收留他。”

  “哦,这种情况是得收留。”萧云徊附和道。

  他意想不到袁恒宇还做出补充说明,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这个补充说明是萧云徊专供。但不得不承认,无缘由地,他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

  袁恒宇没有接话,于是又一阵旷日持久的沉寂。

  如此尴尬,萧云徊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发现袁恒宇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正巧,他这肿得像灯泡一样的红眼睛,也不适合回去面对三堂会审,多待一会儿也好。

  他在内心头脑风暴,想法环世界一圈搜索后,灵机一动,再次开启新话题:“你借给我的那十万块……”

  “收到了,我妈给我了,”袁恒宇抢答:“利息比存在银行划算。”

  没想到这小子还学会了开玩笑。

  暌违已久的袁恒宇式一本正经胡乱搞笑,让萧云徊猝不及防。

  一瞬间,他没憋住,笑了出来。

  二人身边的空气顿时不再苦楚,洋溢着一丝明快的气息。

  萧云徊隐约看见袁恒宇用腿在地上微微蹬了一下,于是秋千有节奏地轻轻晃动起来。

  不自觉地,他也随着袁恒宇的动作,小幅度摇晃起自己的秋千。

  “你为什么哭?”

  萧云徊还没来得及想好下一个话题,却遭遇袁恒宇主动出击,直球问题少年袁恒宇虽迟但到。

  意识还没经过大脑,萧云徊条件反射嘴硬:“没有,真的是最近气温骤降,不小心着凉……”他有点编不下去了。

  袁恒宇并未马上对此做出回复,只是不言不语侧过头,费了好一番力气,眼神聚焦到萧云徊脸上,仿佛在审度,又仿佛在继续等一个他认可的答案。

  他的反应让萧云徊慌不择路低下头,不知是自觉哭像难看,还是太久没有承接袁恒宇如此直白的凝望,他放弃抵抗、坦承道:“我是哭啦,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碰到……”

  “那个,我妈回来了。”

  “你不是希望她回来吗?那为什么哭?”袁恒宇反问。

  除却韩采蓉和萧星星,袁恒宇大概是这个世界上知晓萧云徊关于母亲叙事最多的人,所以他这样问。

  “如果我说,她不在的时候,我想念她。可她回来了,我才发现自己没法原谅她……你会觉得我矫情吗?”既然开诚布公,萧云徊不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也许,他真的需要一个答案,至少袁恒宇是一个了解他、且能公正评判的人。

  “我理解,”袁恒宇丝毫没有犹豫地回复:“子女理解父母,总需要花很长时间。”

  萧云徊想,袁恒宇或许在赞同和安慰他,或许,也说的是自己和袁振峰。

  这让他想起他和袁恒宇共同度过的旧时光,那些从寻常日的问与答里,升华出的默契和独一无二的精神陪伴,时隔两年之久,竟仍未被完全磨灭,仿如星星之火,伺机燃烧。

  “你……这两年,还好吗?”萧云徊突然问。

  袁恒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看天,脖颈拉扯,露出好看的流畅线条,然后他喉结滚动一下,言简意赅回:“还好。”

  静默片刻,袁恒宇问:“那你呢?”

  萧云徊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若无其事记流水账:

  “后来工大快递点转给了孙大哥,我和林超、曾诗彤合资先承包了星港最大的两个物流代理。”

  “再后来,和县政府关系变好,于是我们又拿到了繁星电商园的运营权,林超负责物流、我负责电商,曾诗彤负责行政。现在主要精力都投入在这儿。”

  “对了,林超和曾诗彤也入股了东方朵朵,现在我和这两口子,是深度绑定在一块儿了。”

  “赵阿姨、岳凤姐还有先琴姐都在我们电商园做得风生水起,一个个都是女强人的架势,你应该也能从赵阿姨那儿知道一些……”

  萧云徊将这两年的经历如数家珍向袁恒宇倾囊吐出,袁恒宇安静地侧耳倾听,像曾经的许多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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