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自小恐高,这原本不符合进陆战队的条件,但他每次涉及高空项目都极力表现得自如,至今未被人发现。
云行自以为藏得很好,但目前来看显然不是。
江遂并不打算解释,又转头去看日程安排下面的提示要点。
云行恐高的事他一早便知道。人的生理本能骗不了人,即便云行伪装得毫无破绽,但每次站在高处时,都会避免直视高低落差,平常冷静的眼神也变得闪烁不定。
有一次他们一起在高处做一组动作,江遂无意间碰到云行,发现他不但没像往常那样敏感地躲开,甚至全身僵硬到难以动弹。那时候,江遂便知道了。
江遂兀自看了一会儿大屏上的事项,云行始终没离开,站在他身后。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有些微妙凝滞。
过了一会儿,江遂视线从屏幕移开,从口袋里掏出便签纸和一支笔,将几个注意事项写在纸上,然后递到云行跟前。
“拿着。”
“……”云行接过来,发现纸上写的是实战场地模拟温度和风速值、直升机悬停高度以及各项参数。
“这些只是参考,到时候我配合你。”
见云行不语,江遂往前一步,距离他更近了些。云行不防他突然动作,本能往后退,但江遂更快,转过身靠在门边,将唯一的出路堵住。
云行手里捏着那张便签纸,心跳快了一拍。
调度室里灯光昏暗,江遂说话还是淡淡的,目光再次落在云行唇角,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伤怎么弄的?”
云行一怔,不自在地舔了舔伤处,已经结痂了,但咬痕明显。
他回避着江遂目光,转脸看向别处,所以没看到江遂方才还松弛的脸色已经沉下来。
这处伤口是撕咬伤,江遂一眼就能看出来,绝不是磕碰造成的。原本他不愿多想,可如今看到云行的表情,心底骤沉。
——这种程度的伤口,或许是无意造成的,也或许就是故意的,像猛兽圈地宣誓主权一样,一定要在某处留下印记。
总之不管哪一种,有人亲吻了云行。
江遂全身肌肉紧绷,很慢地呼出一口气,眼底闪过寒意。
云行没回答江遂,他有些紧张,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过于暧昧和奇怪,只想赶紧回房间。
他往前走,可江遂还堵在门口一动不动,云行被挡得严严实实,只得停下,说:“走吧。”
说罢抬眼看向江遂。
清澈的瞳仁里含着一丝委屈,一闪而过。
这感觉太快,但还是被江遂抓住了,他心里一惊,疑心看错了,随后确定没错,是委屈。
云行一直是冷静且冷淡的,大部分时候江遂未在他身上见过明显的情绪,哪怕训练场上受伤,考试成绩不理想,或者被别有用心的alpha针对,云行都是无所畏惧的。
他原本靠在门侧的后背挺直了,微低着头,全身气息倏忽暴涨,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语调问:“怎么了?”
“谁欺负你。”
肯定的语气带着质问,咄咄逼人。
调度室里大功率电脑发出轻微的低鸣声,敲在云行心脏。
他确定江遂的抑制贴完好无损覆在后颈上,但却莫名闻到一点琥珀香,紧紧围绕在他周边。
隔了几秒,他说:“没事。”
江遂盯在他脸上,并不信:“云行,告诉我是谁。”
是omega,beta,还是……alpha?
江遂有种直觉,一定是alpha。
但不管是谁,不管云行是否喜欢,都不该这样弄伤他。
云行深吸一口气,直视着江遂目光,恢复平常的冷淡:“和你没有关系。”
“云行,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江遂和他四目相对,很直接地问,“我们是吗?”
是吗?云行问自己,是的,他小时候也很喜欢和江遂玩在一起,可后来,他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同学,都一个个出了事。
进入军校之后,江遂总是出现在他视线里,回避也没用,他们的来往多了些,江遂也总在有意无意地帮他。
这些他都能感觉到。不过他对别人的好总抱有一丝戒备,也不愿释放自己的内心和情感,没意义,甚至会招来麻烦。
可江遂总是很强势地出现在他的军校生活里,让他忽略都难。
他突然觉得,自己必须要给江遂肯定的答案,不是为着礼貌,也不是客气,而是自己心里有着难以形容的不好受。
所以他说:“是。”
因为得到肯定的答案,江遂紧绷的气息松了松。
云行总是竖起很多坚硬的外壳,有很多心事和秘密,江遂想要碰触,想要进入,便需要慢慢来。
可现在他不想慢慢来了。
“有困难,就解决困难,若是解决不了,”江遂顿了顿,语气专断而强势,“就来找我。”
云行抿了抿唇,视线再次避开。
江遂紧追不舍,又问:“云行,你听到了吗?”
云行一只手藏在背后抓了抓裤缝,良久,很轻地“嗯”了一声。
气氛有些奇怪的暧昧,云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耳根有点热。江遂离他很近,身上散发着暖烘烘的热意,让人无端觉得很有安全感。
“睡吧,太晚了。”云行低声说。
江遂说“好”,让开一点门口,等云行迈步,然后两人并肩走出去。
先走到江遂宿舍,江遂用指纹开了门,跟云行说:“明天见。”
云行点点头,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同样用指纹开锁,没再回头,但他知道江遂一直站在走廊里没进门,视线专注深沉地落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直到云行“咔哒”一声关上门,才将那道视线和那股不明所以的热意挡在外面。
第10章
直升机悬停在20米高度,八名陆战队员从尾舱、舱腹位置抛下绳索,进行难度最高的八绳同时索降。
下降前,云行再次检查一遍安全带和头盔。江遂和他一组,从尾舱位置索降,他站在云行一侧,确定对方绳索固定没问题,然后冲云行打个手势。
高频悬翼噪音和风声让江遂的声音带着瓷质的震颤:“保持匀速,我们一起落地。”
随着指挥官的手势,云行双手抓住绳索,背朝外踩到边缘位置,然后转头去看距他不足一米的江遂。
江遂立刻转过头,隔着护目镜接住云行视线,冲他点点头。
风声很大,江遂说了句什么,云行没听清。
两人同时出舱下降,速降手套和绳索的剧烈摩擦让云行手心火辣辣的,高温炙烤着掌心肌肤,高空带来的眩晕呕吐感,让他本能地攥紧绳索。
速度一旦慢下来,就会面临各种变数和暴露风险,体力和心理消耗也会增大。
江遂立刻觉察到了,右手握绳,左手快速冲云行打了个只有他们俩人能看懂的手势。
云行咬紧牙关,按照江遂的提示,双手放松,继续凭借自身体重匀速下降。
几秒种后,两人同时落地。
江遂甩开绳子,大步迈过来查看云行的情况。云行落地不太稳,往旁边歪了一下,江遂伸手撑住他后背,等他站稳了才松开。
这时候指挥官走过来,跟云行和江遂竖了个大拇指,便走去另外一侧查看其他队员的情况。
休息室外,云行有些轻微耳鸣,他将头盔摘了,汗湿的额发衬着一张瓷白的脸,靠在墙上,微弯着腰,呼吸略急促。
江遂也摘了头盔走过来,将手里开了盖的一瓶水递给云行。
云行接过水,仰着头大口喝下去,有水珠从嘴角流出来,沿着紧绷的脖颈线条蜿蜒而下,给这道漂亮的曲线增加了一点欲色。
江遂一直看着,直到云行喝完水,他又把空瓶接过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好点没?”
云行用手背擦干嘴角的水渍,哑声说:“好多了。”
江遂突然就笑了,硬朗的五官展开,是一个实实在在舒心的笑容。
云行微怔,似乎没见过这样笑的江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