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和冷宁对峙，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有问题，但对方总能找到理由反驳。
是对方太狡猾了吗？
此时耳麦里突然传来了汤局的声音。
-赶紧把人放了！你是觉得投诉太少了，还是检讨没写够？
审讯室里里外外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汤晓东，三高好多年了，圆滚滚的身子终于不堪重负，在上周的会议上忽然晕倒，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才出院，刚出院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上班开小灶的警员们连忙收好了自己的续命零食，生怕被汤局逮到教育半天。
“你的推理很精彩。”冷宁说，“有这脑洞，不如去当编剧？”
“你别阴阳怪气。”
“你再不放我走，我要投诉你了。”
-狄烨，你出来。
耳麦里又传来了汤局的声音。
“我等会再回来审你。”
狄烨蹭起身，往外走，只见汤局黑着脸站在门口等他，“去我办公室说。”
汤局办公室里。
“我刚刚给张小曼打过电话了，他们的确有个叫冷宁的员工，只是还没录入系统。”
“您直说不就完事了，我回去了。”狄烨扭头就走。
“能不能有点支队长的样子？成天跟个流氓似的，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又没犯法，让他们看呗！”
汤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摆摆手，“滚滚滚！”
*
冷宁想起狄烨那张脸，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记忆里某个片段马上就要浮现出来，却在即将找到答案的时候再次沉入了记忆的深海里。
他的精神恍惚了一下，胸口没来由的发紧。
此时，门口传来响动，他一抬头，又看见了那张脸。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狄烨臭着一张脸，对里面的人说，“带他去做尿检。”
狄烨说完，眼神扫过冷宁的脸，只见本就过分白皙的脸变得更白了。
“做个尿检而已，你慌什么？”
冷宁的刘海有些长了，挂在睫毛上，低头的时候发尾几乎要扎进眼球里，眸子黑得看不清虹膜的纹路，眼神里带着冷冷的疏离感，“麻烦快一点。”
狄烨看着冷宁，记忆中某个影子忽然浮现，但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直到晚上7点，狄烨才从会议室里出来，看见舒书抱着一叠资料经过，顺便问了一句，“冷宁的尿检结果出了没？”
“出了，阴性的。”
“他人呢？”
“已经走了。”
狄烨回忆起冷宁的一系列举动，以至于烟蒂落在手上了都没反应。
尿检没问题他紧张什么？
是他错过了什么细节吗？
狄烨觉得，冷宁身上有很多矛盾点。
巧言善辩，思路清晰，这种人但凡花点心思都不至于穷困到需要借助在朋友家。
看着平易近人，但聊天下来他发现对方始终对外界保持警惕，这种警惕像是下意识的。
看着聪明高效，却喜欢做一些无聊的事，比如养乌龟，看小说……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带着迷惑属性的人，往往都很危险。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狄烨又问。
舒书想了一下，“他问我借了两个硬币，说要搭公交车。队长，他都穷成这样了，应该不可能是毒贩吧？”
狄烨：“这人不简单，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让保皇庙的人盯着他，看他都接触些什么人。”
*
晚上十一点，警局依然灯火通明。
何乐揭开老坛酸菜牛肉面的盖子，正要开始他的值班晚宴，刚张嘴，就收到了技侦的消息，他啪的一下从椅子上蹭起来，“老大，追踪到手机定位了！”
狄烨摁灭烟头，“人在哪？”
“在保皇庙，豪哥KTV。”
“又是保皇庙，坐标在移动吗？”
“没动！”
“门口集合，肚子饿的把干粮带上车里解决！”
“收到！”
*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一辆辆警车挂着警灯从龙川市刑警支队开了出去。
军绿色吉普车穿过繁华的城市三环，驾驶位的车窗上搭着一只小麦色的手臂，光看肌肉线条就能猜到手臂的主人身材不错。
狄烨完全一副老司机的开车姿势，搭在车窗上的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汤别撒我车上。”
何乐抱着老坛酸菜牛肉面在副驾上吃得稀里糊涂的，满车都是泡面味。
“放心吧老大，撒我脑袋上都不会撒你车上。”
何乐说完，呼噜呼噜吸面条的声音再次响起。
狄烨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坐标，目标依然没动。
前方忽然拥堵起来了，狄烨将头伸出车外看了一眼，然后拿起对讲机，“前面怎么回事？叫警车去前面开路！”
在警车的加持下，他们的车很快就动了起来，何乐咽下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准备干活。
广场上的广告牌上贴着形象代言人沈焯，狄烨竟觉得长得和冷宁有点像。
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冷宁抽烟时的样子——指端夹着烟，慵懒而散漫的放在唇边，轻轻吐出白色烟雾，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眉眼微微一紧，打着方向盘驶入了酒吧一条街。
拐进去之后，带着啤酒味的风便迎面吹来。
街道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了，路面坑坑洼洼的，不知哪里来的积水汇聚在地面凹陷处，反射着闪烁的霓虹灯。
一到晚上，牛鬼蛇神就聚集在这里消遣娱乐，穿着暴露的女人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庞大腰圆的男人站在店门口抽烟，角落里传来男人和女人大笑的声音，酒吧的窗户上映出随意扭动身体，他们朝伏夜出，靠吸食酒精度日。
相比之下，豪哥KTV算是这里比较有档次的娱乐场所，门口站了几个排面当迎宾，见有男客人进来，漂亮的迎宾小姐立马微笑着上前招呼。
“您几位？”
何乐目不斜视的掏出刑警证，“警察办案。”
“您稍等。”
女迎宾闻言立即拐进了楼道，伸手移走画框，按下了特制的警报按钮。
KTV正门口，一辆军绿色吉普车一个漂移停了下来，驾驶位的门开了，下来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男人反手甩上车门，踏着警用皮靴直直的往KTV里闯，“在这废什么话，赶紧进去抓人！”
男迎宾吓了一跳，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不想因此丢了工作，于是伸出手挡了一下男人，却被男人一把拽住了领子推向一边。
“一边待着！”
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压迫感，举手投足都是强势的气场，从他踏进KTV的那一刻起，这片区域仿佛就成了他的主场。
男迎宾当即怂了，退到一边不敢说话。
何乐收起了自己的刑警证，随后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把九二式警用手枪跟着队长上了楼梯。
随着两人进去，半条街塞满了警车，一堆警察从车上下来干群架似的往里赶。
狄烨一脚踢开了三个八包厢金灿灿的铝合金门，同时持枪侧身快速闪进了包厢内。
包厢内一片狼藉，音响里放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
如果仔细闻的话，还会发现气味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如铁锈般的血腥味。
酒瓶子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一个男人孤身坐靠在沙发上，双眼闭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包厢里没看见其他人。
整个包厢没有窗户，也没发现暗门。
狄烨走近男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还睡呢？起来！”
见对方没反应，狄烨脸色一沉。
他的视线下移，只见男人深黑色的衬衣湿哒哒的粘在胸前，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液体，但他知道，那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