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滑动屏幕接通电话,第一时间没有出声。
直到孔温瑜“喂”了一声。
聂钧张了张嘴:“是我,你找我。”
低沉的,微哑的嗓音。
这声音几乎和三年前在幽暗狭窄的轮船储藏间里的那个声线一样。
孔温瑜沉默了片刻:“你在做什么?”
聂钧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钟。
“在睡觉,”聂钧又问了一遍,“有任务要出去?”
就算要出任务,也不会是孔温瑜本人来通知。
果然,孔温瑜全然忽略了他的问题,转而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聂钧没明白。
过了一会儿,孔温瑜那清凉的带着一点喑哑的嗓音再次响起:“我记得那天把手机号给你了,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聂钧顿了顿,解释道:“没有事情需要打电话。”
“那就是也不需要手机号了。”
“需要。”聂钧说。
孔温瑜不置可否,聂钧仍旧没搞明白他这通电话的含义。
“我可以给你打电话?”聂钧试着问。
“不然为什么给你号码?”
“没事的话……”
“也可以打,”孔温瑜打断他,“汇报一下你的日常生活。”
聂钧张了张嘴:“……保镖守则里没有这一项,是我独有的?”
孔温瑜用熟悉的语调说:“是,能接受吗?”
聂钧无言以对,一瞬间怀疑他可能喝醉了,但是听他声调清醒,似乎滴酒未沾。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他在凌晨时清醒的状态下给一个直属手下都算不上的保镖打电话。
即便昨夜他们隔着裤子发生了点什么。
聂钧想不通:“是有什么事吗?”
手机里传出来一声轻笑:“你猜猜。”
猜不到。
“做噩梦了?”聂钧问,根本没抱着猜对的可能。
孔温瑜停了很久,不答反问:“明天上班?”
“嗯。”
“早晨睡不醒的话,”孔温瑜说,“明天允许你请假。”
“不用请假。”聂钧说。
孔温瑜眉梢微微一动,可惜隔着手机,无人看到:“那今天下午为什么请假?”
因为要回家处理脏了的衣服,还要洗澡。
聂钧没回答,孔温瑜也不一定要问个答案出来。他在卧室里仰面躺着,顶上是灰蒙蒙的天色,遥远的一侧是落地纱帘,透不过一丝风。
身下的狼藉他还没有处理,室内漂浮着混沌的气息。他在这种环境里,回忆起储藏间里的茶皂香味。
他把空调温度调低,对着习惯性沉默的手机说:“睡觉吧。”
挂断电话,孔温瑜睡不着,睁着眼睛发呆。
过了几分钟,他起身推开窗透气,然后去洗澡。
出来时总算冷静下来,拿起床边内线给海鸣打电话。
海鸣接得很快,职业习惯让他没有立刻出声,但是出于对孔温瑜的个人了解,又促使他首先回应:“老板?”
孔温瑜清了清嗓子:“上来一趟。”
一般情况下都是秘书通知外出任务,孔温瑜鲜少自己去联系安保问题。
这个时间点,海鸣有些紧张,以为出了大事:“马上到。”
海鸣进来得果然很快,两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就敲响了孔温瑜卧室的门。
“进来。”
无声的门被推开又合上一半,海鸣要往里走,孔温瑜道:“打开灯。”
海鸣把灯打开,低着头往里走了几步,跟床隔开很远。
孔温瑜没给他留下太多瞎想的时间,撑起身来靠在床头,清了清嗓子道:“这几天有一些事,你记一下。”
海鸣连忙道:“好的!”
孔温瑜偏头望着灰蒙蒙的窗帘,出神片刻,才说:“跟敖家的婚事,我打算取消。”
海鸣心里震惊,没敢露出太大的表情变化。
“我想换个组长,把聂钧提上来。”孔温瑜继续说。
海鸣又震惊了一次:“换掉谁呢?”
“他是A组的,就换掉A组的吧。”
“可是A组长没有犯错,能力也不错。”海鸣提醒道,“一定要换啊?”
“也不一定。”孔温瑜看向他,“直接当队长也行。”
现任队长海鸣立刻浑身一紧,笔直地身姿像一棵白杨树,凛然道:“我立刻安排,A组长单数上班,双数休息。”
孔温瑜颔首,又说:“等下。”
海鸣看着他。
“不好。”孔温瑜否决了刚刚自己的提议,“有没有其他的安排方案。”
海鸣没明白,试探着问:“成立C组,出任务专设?”
孔温瑜抬起下颌,像是在思考。
海鸣一边想一边说:“现在的请假制度不够清晰,八点钟这个使用时间重复率很高,前一天值夜班的兄弟精力不够,第二天来值班的要立刻出门,又准备不够充分。”
孔温瑜没说行不行:“以前没有这个问题?”
“有,只是成立特别任务组的话,成员是从原本的里面选,还是用新人?”海鸣说,“一直没有想好切实可行的办法,所以没还没来得及提出方案。”
过了片刻,孔温瑜缓缓道:“明天问问聂钧。”
这个聂钧到底怎么爬上位的海鸣不知道,他不觉得突然,反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般的感觉。
海鸣记下来,试着询问:“取消跟敖家的联姻,那今年还会再商量婚事吗?”
“跟谁商量?”孔温瑜看了他一眼。
“隆家,狄家。”海鸣举例。
孔温瑜看了他几秒钟,笑了笑:“你认为他们好?”
海鸣前两天刚跟聂钧谈了这个问题,再次提起来,表情就有一些不自然。
孔温瑜看出来了:“二姑跟你打听过这方面的事?”
“不是二姑,是聂钧。”海鸣说,“之前提起来过,简单说了两句。”
孔温瑜盯着他,又笑了一下:“怎么说的?”
“隆家好,”海鸣说,“隆小姐温柔,体贴,更适合您。”
“这是你们讨论出来的结果?”
海鸣不敢说了,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
谁知道孔温瑜说:“也行。”
第12章
船上的聚会定在周六,因为受邀者中有两位正是需要披着三件套装人的重要时刻,装好了就能从亲爹手上拿过权柄,装不好恐怕还要继续历练三五年。
那天轮不到聂钧的班,所以前一晚他提前跟海鸣说了要跟着一起出任务的事。
海鸣登船的时候还在说:“既然每次都要跟着一起出任务,那为什么不干脆当组长,哪趟任务都落不下。”
聂钧穿着防风服,跟着一起上船:“那平时没任务的时候怎么办?”
“睡觉,”海鸣惊讶,“多好的机会,虽然工作时间不太规律,但是休息的时间也长。”
孔温瑜走在最前头,聂钧以为他进舱时会转头看一眼,也没有,全程由组长跟着,目不斜视走了进去。
组长守在门口,紧接着海鸣进门,聂钧也跟进去。
船舱里敖永望正跟俞家铎站在一起,身边没跟着敖卿卿,不知道是没来还是去其他地方玩了。
俞家铎率先看到孔温瑜,把高脚杯放在一边,笑着张开双臂:“我就说他一定会来。”
孔温瑜也笑了笑:“姨妈不是说你今年跟水犯冲,不让你坐船。”
“我说要谈正经生意,她只好摆摆手,让我快些滚。”俞家铎笑着说,“来吧,先合照一张发给她,不然怀疑我阳奉阴违。”
孔温瑜跟他站去一起,俞家铎拿出手机来,说:“没电了,用你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