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门进去,看了一眼Shola又反手把门关紧,锁扣落下的声音响起,聂钧绕到书桌后面, 推开放映室的暗门。
孔温瑜正在选电影。
听见动静他偏头看了一眼,视线比刚刚下车时要缓和,也或许是因为室内昏暗看不清楚的原因。
“想看什么?”他问。
这里面未免太暗了, 典型的电影院模式, 屏幕上发出来的光白茫茫一片, 把人皮肤照出一层无机质般的冷感。
聂钧上前, 把手提袋递给他。里面是洗干净后的孔温瑜的衣服。
衣服主人垂眸扫了一眼,没伸手接:“什么?”
聂钧抬着手臂:“你落下的衣服,洗干净了。”
孔温瑜靠着宽敞的座椅, 眉梢一动不动时像被冻住了。
聂钧想了想:“等一下我拿去衣帽间。”
孔温瑜收回视线,在推荐页面选了一部电影。片头声音渐入,他在低缓的乐声中问:“以后不想让我去了。”
“我准备了新的。”聂钧说,“你随时可以去,欢迎。”
孔温瑜的神情没那么冰冷了,但是仍旧淡淡的。
“坐。”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位置。
聂钧犹豫了一下,坐去他旁边,座椅足够宽敞,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孔温瑜点了一下遥控上的按钮,台面自动升起,茶壶从预留口中升上来,很快响起加热水时的细小刺啦声。
“喝水自己倒。”孔温瑜说。
聂钧“嗯”了一声,面朝电影,但是余光却一直瞄着他的侧脸。
很快片头过去,电影中跑出来一只雪白的团子一样的小狗。
孔温瑜眼睛里染上一丝笑意:“这是Shola小时候。”
聂钧定睛去看,那画面却一闪而过,已经跳到了下一个镜头。
隔了一会儿,孔温瑜突然说:“不喜欢看电影?”
聂钧清了清嗓子:“喜欢。”
“那怎么不看?”
聂钧余光被撞了个正着,想解释什么,又觉得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没礼貌。
他看向大屏幕,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认真一些,孔温瑜却抬手按了暂停。
聂钧愣了愣。
孔温瑜偏头看着他,突然问:“你那天给我看的银行卡上面的存款,怎么攒的?”
聂钧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起这个,因为他那天的眼神看起来对此毫无兴趣。
孔温瑜嘴角勾了勾:“仅凭当保镖可挣不到那个数。”
聂钧解释说:“以前出任务,雇佣价格高一些。”
他想了想,措辞道:“我有三处房产,一处你那天去过,另外两处分别在南方和国外。在国外买是因为中转出任务方便避风头,南边那里有朋友在,当时作伴买的。都是小户型,价格不高,休假落脚用。这一处是……”
“作伴,”孔温瑜敏锐地打断他,“什么朋友?”
聂钧解释:“好兄弟,经常一起出任务,住得近,互相有个照应。”
孔温瑜拿着遥控不语,看起来并不着急看:“为什么买这一处?”
“因为这里离孔家很近,”聂钧毫不避讳,“上班方便。”
“对你来说投入有点大,没考虑过以后会换工作?”
“没有。”
“那为什么还没把贷款还干净?”孔温瑜问,“是打算随时脱身,不想付出太多。”
“不是,”聂钧说,“房产中介说这样他能拿多一点提成,我无所谓……”
孔温瑜:“什么房产中介,还会撒娇。”
“……”聂钧噎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没有撒娇,手续是他办,我就说都行。”
孔温瑜盯他几秒钟,最后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聂钧垂在裤缝中央的手指搓了一下:“如果你想找我的话,可以去这几个地方。”
他说完以为孔温瑜会说‘我为什么找你?’或者‘我找你干什么?’
但是孔温瑜没有,而是沉默了片刻,说:“我要订婚了,跟隆家。”
他或许一开始想说的就是这个。
早晨他跟俞家铎聊天的内容还停留在耳边,聂钧看了他足够久的时间:“挺好的。”
孔温瑜一顿:“哪里好?”
聂钧别开视线:“隆小姐比敖小姐温柔,更适合你。”
孔温瑜抬眼看着他。
他很少这样专注地打量一个人。
“你有什么要问的,现在可以说。”
问什么。
问他们以后怎么样,问他还想不想去那处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或者一定要订婚吗?
“你想要什么?”孔温瑜仍旧看着他,他们离得很近,那目光却像很远似的,“我会补偿你。”
聂钧很少质疑他,对于孔温瑜的话他只会无条件的执行。但这次他问:“是不是想要什么都行?”
“说说看。”
聂钧沉默片刻,静静地问:“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三年间多次出海去乌斯兰海岛,是想找什么?”
孔温瑜压低眼睫,锐利的视线从中透出,审视着他。
他的眼神极具压迫性,近年来他坐上谈判桌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赋予了他这种说一不二的强势。
在灰暗中,聂钧收紧了搭在座椅上的手:“你记不记得,在船上时你遇到过一个人。”
孔温瑜一动不动,目光在阴暗中看不清内容。
聂钧无端紧张起来:“在甲板上。那天的海风很大,但是温度不算低。”
孔温瑜垂着那比普通人显得浓密的眼睫,半晌薄唇一动:“记得。”
聂钧猛地松了一口气,还想确认他有没有忘记那天发生的事:“那你还记得,你们……”
“记得。”孔温瑜打断他,“你带我躲进储藏间。”
聂钧怔了怔:“……回航那天我在甲板上等了你很久,轮船靠岸后,我看到你下船上了一辆黑色奔驰,我查了车牌号,确定了你的城市。”
孔温瑜紧绷起来的双肩稍稍回落,眼神也松懈下去。
“原来你也会说这么多话。”他的声音有一点沙,还带着一点并非调侃的揶揄。
他没回答聂钧的问题,语气平静:“找我干什么,萍水相逢,你来到孔家,潜伏在我身边,到底为了什么?”
聂钧也想知道。
他模样那么可怜,无依无靠,年纪又小,在船头吹风,被人下了药,毫无反手之力。
上岸以后还有人欺负他算计他怎么办?
聂钧并没有一点要笑的意思。
他望着他的眼睛,满是认真,仿佛回到了那个在海面飘荡的轮船上:“想看看你。在船上时你被人下药,我以为你……日子不好过。”
“只想看看我,”孔温瑜问,“不想帮帮我?”
聂钧没出声,默认了。
孔温瑜笑了笑,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他的手比正常体温要凉,但是不冰,贴上来时像轻轻搭了一块细腻光滑的绸缎。
聂钧手动了一下,没挪开。
于是孔温瑜捏着他的手指问:“你原本打算怎么帮我?”
聂钧垂眸看着交错在一起的手,陈述事实:“你不需要帮。”
孔温瑜松开手:“然后呢,你想怎么做?”
聂钧反手握住了他,灼热一下子将温凉的皮肤捂暖。
孔温瑜看向他,聂钧喉咙滑动:“你呢,有找过我吗?”
孔温瑜一动不动盯了他几秒,视线轻移,转到了他紧紧抓着的手上。
聂钧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好像深夜里的海面:“你只打算跟我上床吗,孔温瑜?”
孔温瑜抬眼对视,片刻后把手挣出来:“做吧。”
聂钧愣了愣:“什么?”
他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孔温瑜就早有所料般反问:“为什么吃惊?现在只是把敖小姐换成了隆小姐,以后或许会是李小姐王小姐,有什么区别?我们的关系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