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静园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没说。
马千家离开病房下了楼,孙令娴正坐在大堂里看花,“呀,这就走了?”
“哎,走了。”
“关藏还好不,学习忙不忙,有时间回家吃个饭吧,都多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马千家连连点头,“真是挺忙的,他这专业我也不大懂,老出去做调查什么的,经常跨好几个省,还都是农村。”
孙令娴咂嘴:“哎呀真是的,不过那也比上班好,没那么多事儿,省心,单纯。”
“是,是。”
“小马呀,这孩子跟你最亲,你多担待点啊,”孙令娴拉着他的手拍一拍,“关藏多苦啊,全家就剩他一个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人渐渐多了起来。跟特需病房相比仿佛两个世界的门诊大厅,拥挤得几乎让马千家寸步难行。回到车里打着了火,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他突然发起脾气来,疯了似的捶打方向盘。
医院停车场里,一阵车喇叭莫名地嘀嘀直叫。
发泄完了半天没动,他伸手拿过提包,把录音笔和耳机又掏出来,继续听。
“关于这个,马叔,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人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恐惧?”
“笼统的来说,恐惧是一项本能,一项天然的约束力,让人类,让生命在自然界中得以存活的本能,让我们避开那些危险、未知。有时候,它恰恰跟我们最在意的事物紧密相连,比如母亲的恐惧通常跟孩子有关。没有人会真正完全的无所畏惧,只是有一些东西会让他克服。我认为适当的恐惧感对人生有积极的作用——注意,我并不是在鼓励你为美美施加恐惧。”
“我懂,我只是在想,没有恐惧的人,是因为欠缺了什么必要的东西吗?”
“我认为是这样的。有人认为‘没什么可害怕’的,多数情况下是代表他‘没什么可在意’的。”
“我在意美美,我也会因此而产生恐惧的情绪吗?”
“那要问你自己:当他被袭击的时候,你有过会失去他的恐惧吗?”
“我没有,因为我在场,我不会让他出事。”
“想象一下,当时如果你不在呢?当你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失去呼吸了。”
大段的沉默,呼吸声,过了很久,关藏突然轻轻地笑了,说:“那可太遗憾了,我要参加第五次葬礼。”
第十六章
“你呀,凶煞当头,今年是险,明年是凶,跑不了了!”
一声诅咒似的叱喝,穿过耳膜,直直地冲进他的脑子。
炕桌那边的大仙把香香姐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之后,一个激灵离身了。他左右晃了下身体,眨眨眼——火炕烧得太厉害,烫得他要坐不住了。
大清早被香香姐从被窝里拎起来:“别睡了,再晚点堵车了!”
他迷迷糊糊套上毛衣和牛仔服,戴上帽子,跟着香香姐上车。开车的也是剧团演员,叫金祥,正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三层假睫毛,看香香姐进来了,眼睛一眨:“呀,姐,今儿真好看。”
香香姐今天在假发外面围了花丝巾,一身驼色皮草,中跟鞋,一丝不苟的妆容和配饰,活脱脱豪门贵妇。
“你香香姐啥时候不好看?”香香姐打开手提包,拿出太阳镜戴上,“走!”
一路往北开出了收费站,从大路到小路到土路,停在一栋颇气派的砖房外面。院门开着,宽敞的院子里一边晒了秸秆,一边停了小货车,旁边小黄狗冲他们汪汪叫。门口有老太太在晒太阳,金祥恭恭敬敬地去问:“仙儿在不,我们是昨天打电话的。”
老太太甚是了然地点头,往里指一指。他要去逗狗,被香香姐一巴掌扯回来了低声教训:“仙儿家的狗,你也敢动弹。”他想笑,怕挨揍,还得憋着。
金祥领着进了屋,掀开门帘子,左手边的房门里,中年女人笑眯眯地坐在炕桌后面。
“我们来,是想求大仙给看一看——”香香姐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这孩子最近不顺,怎么能破一破呢?”
大仙上身,一句话就把香香姐吓坏了。
“我的老天爷,都这样了还是险,那凶得啥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