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那时候已经比他长得高,微弯下腰,笨拙地给他提起被露水蹭湿的裙摆,侧过脸给他看新打的耳骨钉,小小的钻石闪着明亮的光。
祝棉杏眸睁得圆圆,看着他仍红肿的耳骨也不敢上手去碰,嘶了一声问他:“疼不疼啊?你怎么突然打了这个。”
盛颂桉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眸子,低声笑:“你昨天不是说觉得好看吗?”
祝棉愣住,随即想起两个人昨天窝在影音室里看电影的时候,他盯着男主角的耳骨钉随口说了一句好看,可惜自己的耳朵容易发炎不能打耳洞。
谁知道盛颂桉会把这句话也记在心里。
祝棉撩起垂到手背的衣袖,露出白皙细长的手臂,捧着盛颂桉的脸凑近了仔细看。
两个小孩隔着一面铁栅栏也难舍难分。
祝棉看着就疼,想了想,嘟起嘴轻轻吹了几下凉风。
毫无防备的盛颂桉浑身一震,喉结滚动,整个身子都被吹麻了半边。
“回去要做好消毒呀,不然容易增生的。”祝棉听见别墅里哥哥在叫他的名字,收回托着男生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叮嘱:“不要沾水哦!”
“好了。”祝棉收手,指尖不经意蹭过他滚烫的耳廓,“今晚别沾水啊。”
听见恰巧与回忆共振的相同叮嘱,盛颂桉抬眼,眸子里映着祝棉被阳光镀上金边的轮廓,笑意从眼底漾开,同样说了那句与两年前相同的回复。他说——
“遵命,公主。”
这旁若无人的亲昵让旁边的陆景阳酸得冒泡。他捏着那包没拆封的面巾纸,故意大声吸鼻子:“棉棉!我鼻子晒得好痛!要脱皮了!”
打断了二人的相视一笑,祝棉闻声转头,果然看见陆景阳鼻尖红得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汗珠还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他立刻抽出一张湿巾浸透舒缓芦荟液,隔着课桌伸手按在他鼻梁上:“低头。”
陆景阳立刻弯腰,把毛茸茸的脑袋塞到祝棉手边。冰凉湿润的触感压下火辣辣的刺痛,祝棉的手指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连带着他心头的燥热也一并抚平了。
“你们下次都不许顶着太阳疯跑了,”祝棉指尖加重力道按了按他晒红的颧骨,“如果中暑了就通通去喝藿香正气水!”
光是听见这五个字,几人就要呕了,连忙捏着鼻子隔绝那股幻觉中的气味,连连摆手,示意自己绝对会很听话,没有下次了!
“棉棉好凶哦……”陆景阳嘴上哼哼,身体却诚实地往他掌心蹭,嘴角咧开的笑都露出了半边虎牙,像只被顺毛的大型犬。
一直沉默的沈蕴终于动了。他展开那张带着薄荷清香的湿巾,却没擦自己颈间的汗,而是极其自然地抬手,用微凉的湿巾一角轻轻按在祝棉的额角——那里不知何时也沁出细小的汗珠。
“你也出汗了,”沈蕴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给你擦擦。”
湿巾的凉意激得祝棉一颤。他仰头对上沈蕴的眼睛,男生修长的手指隔着湿巾停在他皮肤上,克制又专注。
祝棉忽然笑了,像初夏骤雨后绽放的栀子,干净又柔软。他反手抓住沈蕴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将湿巾翻了个面,不容拒绝地按在沈蕴汗湿的后颈。
“先管管自己吧小云哥哥,”祝棉指尖用力,把那截总挺得笔直的脖颈按得微微弯下来,与自己视线平齐,“你后背都湿透了。”
沈蕴呼吸一滞。祝棉的手指像带着电流,穿透湿巾的布料灼烧他的皮肤。
他能看见少年清澈瞳孔里自己瞬间失神的倒影。
周围男生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仿佛隔着一层水幕,只有祝棉带笑的呼吸近在咫尺。
其他男生本来就被晒得心烦意乱,结果同样是狼狈的一身汗,这三个男生回来不仅有校花的香气可以呼吸,甚至能让校花亲手给他们擦汗,一个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佯装着大声隔空喊话。
“谁脸红了就自觉走开好吗,我脸皮厚可以选我!”
“我也要被晒脱皮了,啊!好热!”
“嘶,谁帮我看看我这耳洞是不是也发炎了!”
沈蕴的耳根彻底红透,像被晚霞浸染的云。他猛地直起身,攥着湿巾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祝棉指尖残留的触感和温度,隔着湿巾的薄棉,在他后颈那片敏感的皮肤上烙下了清晰的印记。
周围的起哄声浪更高了,夹杂着口哨和拍桌子的声响。
“沈蕴你行不行啊?不行换我来!”
最后排的季行声音沙哑,直接不管不顾地点名道姓,他正用毛巾擦着汗湿的红发,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祝棉按在沈蕴后颈上的那只手,英俊风流的脸上写满了赤裸裸的羡慕。
“就是就是!棉棉!看看我!我耳朵也红了!绝对是被太阳晒的!”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夸张地侧过头,把一只耳朵凑向祝棉的方向,被旁边的同桌笑着捶了一拳。
“你那明明是刚才打球被球砸的!”
“我不管!棉棉快给我也看看!”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被点燃,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教室中央那片小小的空间。空调的冷气似乎都被这灼热的视线驱散,只剩下少年们毫不掩饰的、带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关注。
祝棉却像没听见那些嘈杂的起哄。
他松开按着沈蕴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热度,目光扫过陆景阳依旧红彤彤的鼻尖和盛颂桉带着药膏凉意的耳垂,最后落回沈蕴镜片后那双强作镇定却难掩波动的眼睛,唇边那抹狡黠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大家都很热啊。”祝棉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喧闹。
他转身,从自己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课桌抽屉里,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印着卡通草莓的保温袋。
拉链拉开,寒气四溢。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排小巧的铝罐。
“猜到大家会很热,”他弯着眼睛笑,像是分发糖果的小王子,动作利落又自然,“冰镇的电解质水,一人一瓶。各有口味都有,先到先得哦!”
高二八班的男生们眼睛都亮了,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围拢过来。
“哇!棉棉你居然准备了!”
“我的天!冰的!救命恩人!”
“呜呜呜棉棉你真是小天使!”
祝棉白皙的手指在冰凉的罐子间灵活穿梭,准确无误地将不同口味递到对应的男生手中。他的动作没有一丝慌乱,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这被一群高大男生围在中间、接受他们炽热目光洗礼的场景再平常不过。
阳光透过窗户,正好落在他低垂的眼睫和专注分水的侧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汗湿的鬓角黏着几缕微长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少年微微倾身时,棉质衬衫的领口滑开一点,露出一小截线条优美的锁骨,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拿到水的男生们,动作几乎如出一辙:先是迫不及待地拉开拉环,仰头猛灌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浇灭了身体的燥热。然后,他们的目光便会不自觉地、或长或短地,重新黏回到祝棉身上。
看他微微鼓起的脸颊肉;看他因为用力拉开一个有点紧的拉环而微微蹙起的秀气眉头;看他将最后一瓶水递给角落里一个平时很安静、此刻却涨红了脸的男生时,那安抚性的、弯弯的笑眼。
所有人的眼神是灼热的,但又是纯粹的、带着欣赏和珍视的凝视。像在欣赏一件易碎却光芒四射的稀世珍宝,想靠近触碰,又怕自己的莽撞会惊扰了那份美好。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冰水的凉气、还有少年人身上特有的阳光和青草气息,但最浓烈的,是无声汇聚在祝棉身上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喜爱与渴望。
盛颂桉捏着自己那瓶已经不再冰的海盐柠檬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上凝结的水珠,目光沉沉地锁在祝棉被几个男生围着递水的背影上。
陆景阳则抱着他那瓶葡萄味的水,下巴搁在瓶盖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祝棉转来转去,嘴角咧得大大的,像只守着宝藏的快乐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