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江停时应该是要带自己去找沈迟的,可他并未在这里见到别人的影子,寂静的长廊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人。
而那个房间,是江停时的。
陈淮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和江停时独处的画面,可或许是近乡情更怯,他竟然生出了些许胆怯的情绪。
可能是见他在原地站了太久,江停时皱起眉,没什么耐心地向他看过来。
“陈淮,”江停时的声音传过来,话却不太客气,“你很喜欢罚站?”
陈淮想起,似乎上次也是这样,江停时站在台阶上,看他愣愣地站在家门口。
他在男人面前总会不可避免地表现出自己的笨拙,也难怪江停时会这样说。
害怕让江停时不耐烦,陈淮立刻接过了话:“马上来。”
房间的灯亮度调的并不高,江停时走在他前面,陈淮刻意保持在离他两米的距离,默默地跟在身后。
猫咪在他怀里窝得很舒服,头蹭了两下陈淮的身子,有些不愿意下来。
陈淮就继续将它抱在怀里,这是只很漂亮的布偶,性子也温顺,看起来被主人养的很好。
江停时绕过客厅,去了别的房间,陈淮不敢在别人的地方乱走动,只能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上。
他很喜欢这只猫,忍不住多逗了几下,陈淮摸它时,猫咪就会顺从地趴下来,枕在他的手臂上。
“好乖,”陈淮夸它,“乖宝宝。”
猫咪像是能听懂似地叫了一声,话说完的下一秒,陈淮感觉到头顶覆下了一片阴影。
刚才离开的男人再次折返回来,还没来得及反应,陈淮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罐果汁,递到了自己面前。
葡萄味的。
陈淮顿了几秒,抬起头,对上男人漆黑的眼,才想起要去接。
他忙不迭地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浓郁的葡萄果香扑面而来,明明是一样的牌子,可陈淮却觉得这罐似乎要比那夜的好喝很多。
猫咪看见他拿着东西,凑过来也想尝尝看,陈淮笑着躲开:“小猫不能喝。”
但越是这样,猫咪显得愈发急躁,在陈淮脸上舔了几下。
或许是很少见陈淮笑得这样开心,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江停时忽然开了口:“你很喜欢猫?”
陈淮的动作顿了下,有些意外江停时会主动问他问题。
“不只猫,”陈淮实话实说,“小动物我都很喜欢。”
“……”
江停时没回他,只将喝空的果汁罐放到了桌上,发出一道轻响。
陈淮却不想两人这样难得的机会又被再次冻结,他继续道:“我小的时候养过一只猫,它很乖,也很漂亮,路过我家的人都会夸它。”
“它很黏我,”尽管已经过去很多年,但陈淮依旧记得清楚,“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它总能分辨出我的脚步声,几乎我刚一开门,它就会扑进我的怀里。”
“回外婆家的时候,我不放心它,就会把它藏在书包里带回去,外婆不喜欢动物,它就乖乖地待在一旁,一直等着我过去。”
很少像这样倾吐往事,陈淮也罕见地话多了些,只是说到一半,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他倾诉的对象是江停时。
人家不一定愿意听自己这些无聊又枯燥的往事,他这样未免太令人厌烦。
想到这,陈淮很识趣地闭了嘴。
江停时就坐在他的身边,沙发很宽,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但陈淮还是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有些过于甜腻的味道,让人很容易分辨出来,是刚才那个会场里弥漫的气息。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陈淮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唇,面上却没显出来。
房间瞬间变得安静,男人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淮有些庆幸刚才没有继续讲下去,否则又要惹人厌。
半晌,身边始终沉默的人蓦地开了口:“然后呢?”
陈淮的动作停了几秒,确定江停时是在问他后续时,一股奇异的喜悦顺势席卷了整颗心,似乎刚才在会场的低落心情也逐渐回温。
“后来,”陈淮垂下头,声音也变得有些低,“它被送走了。”
并不十分温馨的结局,常人也只会惋惜地叹一声太可惜,可陈淮没想到,江停时竟然会继续追问下去。
“为什么,”男人不带感情地问,“你不是很喜欢它么,为什么要送人。”
“……”
陈淮下意识地握紧手心,幼时那些不甚美好的记忆再次卷土重来,他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可男人却像真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冰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决定他命运的审判官:“为什么,陈淮。”
“父亲说,他们家很有钱,”陈淮强撑着解释,可话已经语无伦次,“点点跟着他们,会有更好的生活……”
江停时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但不是这样的,是吗?”
“他们害死了你的猫,所以你恨透了那个人,恨不得他也一起去死,”江停时看着他,神色冷静,“但你更恨你自己,你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懦弱,连最喜欢的东西都护不住。”
“我不知道。”
不堪回忆的画面涌上来,血肉模糊的人影再次浮现在眼前,陈淮强忍着混乱的情绪,眼角都带上了点红,他难得失控地站了起来,语气有些强烈地重复道:“我不知道。”
猫咪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慌张地叫了一声,从他怀里跳了下去。
陈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过激了,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带着浓重的自我防御意味。
他低下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发抖的声音:“抱歉,我——”
话音未落,下颌忽然被人轻而易举地握住,力道很大,他险些没站稳,狼狈地退后了几步,支撑在身后的桌子上。
男人的眼深深地望着他,像引人掉落的黑洞,陈淮看不懂他的眼里的情绪。
“陈淮,”江停时低声喊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哑,“你总是这样蠢。”
依旧和从前那样,像只柔弱的,几乎能被他一手掐死的蝴蝶。
第18章 逃离
下巴被攥得生疼,身后抵着冰凉坚硬的桌面,陈淮尽力支撑着身体的平衡,可这样的姿势让他有些使不上力气,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推开身前的人。
可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陈淮的手又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男人的身量极高,又将陈淮轻而易举地禁锢在了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因此得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而冷淡,可毫不留情的力度又昭示了他此刻的怒火。
耳边是小猫低低的叫声,它显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仍旧敏锐地察觉到危险,躲到了沙发角落里。
陈淮不知道他突兀的情绪从何而来,更不清楚江停时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从小到大,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
而对面是江停时,陈淮更不想将血淋淋的伤疤揭露给他看。
腰间传来一阵刺痛,陈淮很轻地蹙了下眉,知道如果他此刻不说些什么能让江停时满意的答案,或许之后两人的关系又会再次陷入冰点。
他沉默许久,终于低声试探着问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话一出口,陈淮便觉得有些荒谬。
他和江停时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见过。
况且就算见过,江停时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印象。
所以当他看见江停时的唇边扬起很淡的笑意时,非常快速地从里面读出了浓重的嘲讽意味。
男人冰冷的声音传来,明明是疑问句,语气却很平:“你觉得呢。”
“……”
刚才鼓起的那点勇气瞬间消失殆尽,陈淮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眼,很快道歉。
“抱歉,”陈淮说,“是我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