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闲说:“哥,你总是说钱。”
黎青莳哽住,脸红,讪讪地笑,“对不起。”
唉。
他是一个被大都会的纸醉金迷深深淫/浸,已然异化,得到一分好意,就忍不住要用金钱衡量的人。
夏闲不是。
他是个干净淳朴的好孩子。
夏闲每天本来很忙的。
东家修窗户,西家补瓦头,都会叫他去帮忙,他总是诶一声,风风火火,义不容辞。
他腼腆地说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孩子,实则动手能力极强,会开船,会缝纫,会修电路水气,而且,读书成绩也很好。
黎青莳无以为报,诚恳说:“过几天你的成绩要出来了吧,我帮你参谋,一定给你报个更好的学校,你有什么想学的专业?到时候是要回来,还是留在城里?”
其实不应该夹杂私人情绪,但他还是忍不住羡慕。
小岛上有他的一套稳定运转规则,小商店、餐厅、书店、学校等等,应有尽有,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有人像固定NPC,稳定生活。
可惜得生在这里才能享受到。
冷不丁地,夏闲问:“哥,你在哪工作?”
黎青莳一怔,站住脚步,半晌:“……别胡闹。这是你的人生大事,正经点。”又说,“而且,不要戏弄大人。”
路灯的光有些远了。
“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我是真没想好要去哪儿,我去哪儿都行。”
“你得和你父母商量。”
“他们都支持我的。我爸爸在岛上是外来人,十八岁时遇见我妈妈,便到这里来定居。我觉得他这样很好。哥,你在哪里工作,我想去那里上大学,那么,我以后就能再见到你了。”
“别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了,你没有自己的理想吗?”
“我胸无大志,现在的生活就很安逸。”
黎青莳笑了:“那你可以学成回乡,建设家乡的旅游事业,让大家都安逸,永永远远。”
夏闲实在是着急,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哥,你别把我当小孩子。”
黎青莳挑眉,哈哈一笑:“我都三十了,你才几岁,才十八岁,对我来说,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可我比你高大、有力气。”
“比岁数。”
“你也没比我成熟很多,不会做饭,也不擅长家务。”
“小孩子才这样犟嘴,非要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
黎青莳有点得意。
呵。
果然是个小孩,根本吵不过他。
正想着,夏闲突然扑过来。
黎青莳毫无防备,被抱个满怀,随即双脚离地。
夏闲的双手钳子似的,牢牢掐在他的腰上,那么简单地一举,他像是被抛高,如落入其掌中般被举高了。
黎青莳脸通红,又气又恼:“你干什么!”
夏闲仰起头看他:“小孩子能这样把你抱起来吗?”
黎青莳感觉裤子边缘被蹭到,卷高,现在他坐在夏闲那肌肉坚硬粗壮的手臂上,难免有接触。
他连忙说:“好了好了,我不嘲笑你了,你这样,等下被人看到了。”
“被看到就被看到。”
“这不好呀。”
“有什么不好?”
“授受不亲。就算是男人和男人,这样也不好。”都这时候了,黎青莳还要端架子,教育家口吻,“小夏,以后你去了城里也要注意,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城里有一些变/态……”
话音未落,夏闲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黎青莳被他笑得十分心虚。
毕竟,他正是自己所说的变/态。
夏闲带点笑意,温和地说:“那假如我说,我知道我是个变/态呢?”
黎青莳简直眼冒金星:“你说什么?”
月光下,夏闲的目光灼灼逼人。
说:“哥,我想,我大概是个男同性恋,我喜欢你。”
仰望他。
目光虔诚。
似最忠诚信徒,在祈求神明赐一个吻。
第四章
09
夏夜,星空,徐徐海风。
路灯的光似乎更远了,飞蛾和萤火虫在轻翕翅膀,偷看他们。
这气氛真是浪漫过头。
有那么一刹那,黎青莳真的仿似被年轻气息蛊惑成功,险些吻过去。
这颗心寂寞了不知多久,还以为已经干枯,此时却又热又痒。
黎青莳声音有点慌:“放我下来。”他催促,“我要生气了!”又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什么男、男同性恋,不要胡乱说。”
夏闲嬉皮笑脸,不放开他,手臂箍得牢牢的:“我是不懂,那你教教我。”
可怕。
不谙世事也有他的可怕之处。
譬如此时,什么没羞没臊的话都敢说出口,显出一种近乎天真残酷的压迫感。
捕猎、进食,对原始小动物来说,只是本能,无须思考。
要是这时候,夏闲把他按在沙滩上怎样,他也无法反抗吧?
或许是某一丝危险气息,叫他突如其来地想。
这时候决不能气场弱下去。
黎青莳居然有点害怕,手微微发抖,不得不板起脸来,教训道:“听不听话?我真的要生气了!”
夏闲啧一声,不高兴,把他稳稳地放落底。
还敢咂舌?
黎青莳转头就走。
夏闲跟上来,终于着急,癞皮狗似的,乖声道歉:“哥,哥,你真生气了?对不起。你是怕高吗?我以后再不那么做了。我是真喜欢你。”
“都说了,不要随口乱说!”黎青莳骂他。
“我没有乱说。”夏闲委屈。
他试探着,又走上前,黏上来,只不敢再嚣张了,一声不吭。
走回家,进了门,黎青莳才安心点。
这时,夏闲忽然问:“哥,你是城里人,见多识广,城里人是怎么分辨自己是否是同性恋的?”
“别问我,我老家也在乡下,我也是乡下人。”黎青莳下意识回答,说一半,开始后悔,“你不要问东问西,以后进入社会,你第一个要学会与人保持边界感,不然会很冒犯。”
夏闲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问你的事了。但你可以问我,什么都可以问,你不用对我保持边界感。”
黎青莳无计可施,猛地转头,瞪圆了眼睛。
夏闲咧嘴笑:“哥,你终于看我了。”
说着,趋近地俯身而来。
黎青莳一时无措,忘了避开,脸烫的像咚咚直跳。
夏闲的手擦过他发梢,从他的肩膀上捡起一颗小虫子。
黎青莳更尴尬了。
夏闲蹲下来,把小虫子放生,拍拍手上的灰,冲他笑:“哥,晚安。”
10
真丢人。你真丢人。
睡不着的黎青莳对自己说。
好似一夜之间回到学生时代。
他十五六岁才会这样,和喜欢的人说一句话都能激动得整晚睡不着。
可他已经三十了!
春心萌动什么?又不是少年人。
不过,因为前阵子休息得好,一晚上没睡好,他依然面容晶莹,气色红润。
打开手机。
离异再婚的父母如往年一样,并不记得他生日,毫无音讯。而朋友们呢,到这年纪,各自有事要忙,要今天是几月几号未必都记得清,更何况别人生日。正好发现的话,便祝福一句。
况且——
他从童年起就是个孤僻的人。
所以,他目前只得夏闲一个人的生日祝福。
唉。
唉唉唉。
夏闲为什么不再大个五岁呢?
三岁也行。
二十都不满。
他内心充满差异感。
今天格外做贼心虚,他观察一下大堂,没看到夏闲身影,打算偷偷溜出去,或许,在外游荡一天然后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