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字清晰的三个字，没给游野听不清的机会。
跳下去，跳下去……
仿佛有回声在游野的耳朵里旋转，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僵硬住了，如果倪梓赫咬他，言语羞辱他，这些都在他的心理准备之中。听到是让他跳下去，即便他身后贴着暖热的胸膛，可他还是心冷到想要发颤。
“你……说真的？”游野望着远处的夜空，眼里仿佛失去了焦距。
倪梓赫的手指在游野的肩上点了点，节奏轻柔，“你认为我还有和你开玩笑的可能吗？”
是啊，游野在心里回答，但也正是清楚倪梓赫没有和他说笑他才心口止不住的一阵阵哀伤。“为什么？”他问。
倪梓赫像是没了耐性，他一手按上了游野的肩，有些推动的力道，“还让我重复吗？”
游野垂眼看下面，两层楼的高度，就这样跳下去对于他来说不算是一个难以应付的挑战，可是……
“嘿！”
“啊——”
“哈哈哈哈，我吓到你了？”
那天游野站在二楼的窗边，他看见一个身影脚步欢快地朝着武馆走来，当时他更想快一点靠近这个身影，他的大脑支配出的动作就是他两手撑着窗台，抬腿跨过，一个飞闪就降到了楼下。
到现在他都清晰记得倪梓赫被他吓得大喊，还胡乱挥着手蹦了一下，那有趣的模样把他逗笑。不过结果就是他把倪梓赫惹生气了，他从上午哄到了傍晚都不见倪梓赫的脸上露笑，把他愁得都快抓耳挠腮了。
直到他送倪梓赫回家，在楼下他还说着“乖宝，别和野哥生气了行不行？我以后肯定不吓唬你了”。
之后倪梓赫的话像暖流一样击中了他的心窝，“我怕你跳下来摔坏了。”倪梓赫抿着嘴，脸上染了几分委屈又心疼的神色，当时他的喉咙里一哽，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倪梓赫是担心他。
“我和你保证，以后绝不会从高处往下跳了。”
倪梓赫觉得不够，翘起的小指伸到他的面前，说：“拉钩。”
他好喜欢倪梓赫露出的那个有点骄傲的小表情，他配合着勾住倪梓赫的手指，心软成了一团棉花。
那年游野做出保证的话音好像跨过了时空，飘到了此刻他的耳中，他要破坏自己当初的诚心保证吗？是不是对倪梓赫来说那样的保证早已比一片树叶还轻？
游野不知道为什么倪梓赫对他起了这种惩治，他猜想或许是倪梓赫突然回忆到了那时的情形，心里极为不痛快，为自己错付的关心。
好吧，跳就跳，这都是他对倪梓赫的亏欠。游野解除掉心里的茫然，他稍稍动了动抓在围栏上的右手，完全是无意的，他们两个人的手指蹭到了一起。
也许是曾经的美好被唤起，游野的手指不受他这个主人的控制，明明想的是赶紧离开，可手指却像是舍不得曾经的恋人一样，激动地贴在那里。
游野想的是讥讽来就来吧，哪怕几秒钟也好，哪怕只是一个凑巧，让他这些年苦痛的内心回味一点甜吧。
自重逢之后游野没有一刻能看清倪梓赫的心，尤其是在这一刻，倪梓赫的拇指轻柔从他的食指尖划上，像带了电一样，电流直奔他的心尖。
他不能呼吸，因为怕泄露出身体里的颤抖，拇指划过的痕迹被风都无法吹淡，仅仅是这一点点的动作就把他的眼底惹得泛起了湿热。
带着热度的拇指抚摸着游野的手背，这一次游野完全不想抗拒，他发出了微微颤音，低喊倪梓赫的名字。
"嗯。"这次身后的alpha给了游野一个轻声的回应，游野还来不及激动的时候，他又把裹着热气的话语送到游野耳边，“跳吧。”
低沉嗓音吐出的两个字给游野的肩头带起了一片麻痒，他想问问这个人要做到对他一边温柔，又一边残忍吗？这样他真的挺难抗住。
“……好。”游野回答迟疑，但不乏懦弱，如果倪梓赫是让他还回曾经错付出的关心，他没脸不照做。
“那你让让吧。”游野想从倪梓赫的“温柔”中逃掉，在这个男人的胸膛前多待一刻是欢愉也是煎熬。
倪梓赫后退开，游野单手撑上围栏，紧跟着一个跃起，身影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咚一声，楼下的草坪上传来动静，倪梓赫满身冷漠地站在露台上，这一声动静响起的同时他的右腿也跟着颤动了一下，在浴袍遮挡住的地方，明明已经痊愈的一个伤处却仿佛被一根尖刺扎进那样的疼了一瞬。
那一声“咚”后，倪梓赫听到了有人潇洒离开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安静的气息，他在露台上久久站着，让凉风吹淡他心头卷起的那一股狂躁。
游野，这还是他无声磨在牙齿之间的两个字。
第38章 又不是让我签卖身契
第二天，游野见到了希望之光。早上陈英来找他，让他从今天开始跟着倪梓赫一起去公司。
游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想这回好了，他正式进入到工作当中，终于让他能有点用处了。
要穿西装、打领带，这是每个保镖的标准穿着，游野换上衬衫之后，手里拿着领带开始犯难，心说这东西怎么不是往脖子上一套再一勒就行了。他什么时候系过它啊？嗯……就只除了那一次。
游野在浴室的镜子前又陷入了一段甜蜜的往事之中，那是有一次他要给武馆的一个学员在婚礼上当伴郎，同样是一条领带难住他的时候，倪梓赫过来说“野哥，我帮你系吧”。
他美滋滋地回应：“那可太好了。”他手里的领带被抽走，倪梓赫稍稍踮起脚，把领带绕过他的脖子，他低头配合，却暗暗使坏把脸往倪梓赫的鼻尖上凑。
轻轻的笑声扫到他的脸，倪梓赫越往后躲他就越往前贴，结果倪梓赫忽然停住，他反应来不及，侧脸真的蹭上了倪梓赫的嘴角。
虽然只是那么轻的一下，还达不到一根羽毛拂过的重量，但是却像一个亲吻盖到了他的心上，时间再过多久都不会淡去他留在心里的那一股甜。
镜子里的游野在低着头笑，之前他就是靠着想起这些过往撑过了每一天。现在他手里捏着领带独自叹气，那可是再不会有的事情了。
马上到出发的时间，游野把领带卷在手里，到了楼下其他保镖已经把车开了过来，站在车边等着倪梓赫。游野张不开口找哪个保镖帮他系一下领带，他只能转着眼睛找陈英。正巧这时陈英从倪梓赫那边的房子里出来，游野刚准备上前，他才看到陈英是在给倪梓赫开门，然后让开了身位。
这下难题可更大了，游野愁得直皱眉，他无意识做出的这个表情，却不知落进倪梓赫的余光里就变了味道。
在场最强的一个alpha倏地转头盯上了某处，其他人的视线紧随，只有游野是例外，因为他正是在某处站立的那个人。
一道道目光朝着自己集中过来，游野懵怔住，尤其倪梓赫布着一层火气的眼神让他麻着两腿，不知所措。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没做对，还是说倪梓赫早上一看到他就心情变差？那这以后可怎么办？
终于熬过了几秒钟的对视，游野在倪梓赫收回目光的时候暗暗长舒了一口气，他动作放慢，打算去坐前面那辆车。这时一个身影从不远处走过，游野看到救星似的，转身朝着那边跟去。
听陈英问：“你要做什么？”这话音的意思是都要走了，你还干什么去？
游野听了出来，于是赶紧回头说：“等等啊，我马上就回来！”
倪梓赫已经坐进车里，本该是出发的时刻。
他让倪总等，其他保镖的心理活动就是他可真敢。司机扭过头，得从倪梓赫这里得到指示，不能游野说等着就得等着。倪梓赫的面容比往常更显冷厉，但他又没发话，司机被难住，还是他看到陈英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确实很短的时间，游野再从房子后面跑出来的时候，只有倪梓赫从后视镜里看出了他的变化，脖子上比刚才多了一条领带。
不用翻找那一段记忆，画面自然而然就跃上了脑海，倪梓赫的眼尾微动，眸子上蒙了一层森冷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