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哥”不算什么稀罕词,他从小到大不缺朋友,像邵符光那几个发小,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追着喊“野哥”,后来是佩服他的同学,跟着叫“野哥”,其次是校外打架,一通老拳下去给那些流里流气的混子打得也叫“野哥”,秦望野听了这些年,早该免疫了。
可宋缺喊出来,就是不一样。
像有人拿着羽毛在心头挠了挠,又像春风裹着柳絮,从鼻尖扫过,带着股清新恬静的气息。
心动之余,秦望野竟然生出种宋缺这么叫过他很多遍的错觉。
秦望野推门而入。
其实那不是错觉。
在宋缺心里,有过万千次回响。
宋缺洗漱完关了灯躺床上,虽然环境陌生,但心绪宁静,许是因为知道,一廊之隔的地方有秦望野。
他对秦望野,不单是喜欢那么简单,如果可以,宋缺能给他供奉于神龛上,他从来不希望神明垂眸,他只要神明永远高高在上,所以宋缺对秦望野,杂念不深,而秦某人,那就是另一个极端了。
秦望野闭眼不到三小时,冲了两回冷水澡。
这能有什么办法?秦望野摆烂地靠在沙发上,有点想抽烟,真当他急匆匆回国,全是为了拓展生意吗?
秦望野打开手机,翻出张照片。
这是邵符光在他回国前一个月发的,如若不然,秦望野还要耽误半年才能回来。
照片布局杂乱,是当时秦望野百无聊赖问他们在干嘛,邵符光拍下的炫耀,意在展示他跟顾玉朔的潇洒人生,草地、阳光,香槟,不知在谁家举办的酒宴,木质秋千孤零零在右上角,而将照片放大,可以看到秋千后,有人身穿白色西装,修长而立,画质再模糊也遮不住的清秀淡漠。
秦望野悠哉悠哉的脚步瞬间被上了发条,六年内的春夏秋冬于身边不停变幻,他走过时光划下的滚滚长河,在旁人看不到的背后奋力奔跑。归国云顶的那晚,接风宴上,十九层东侧走廊,秦望野死死盯着宋缺的背影,眼底的野望与贪婪近乎于扭曲。
他无声一笑,找到你了。
*
宋缺睡到早上七点就醒了,他穿戴好下楼,大厅还静悄悄的。
庄园的管家上前,解释说王副总他们昨晚喝了酒,恐怕不到中午醒不过来,叮嘱客人们自便,又询问他想吃什么。
“鸡蛋面就行。”宋缺说。
王副总嗜辣,厨师下意识按照他的口味来,于是端上来的面汤上飘满了红油。
宋缺正在琢磨要不要吃,秦望野从楼上下来,困倦慵懒道:“这碗我吃,他的那份不要辣椒,清淡点。”
管家连忙说了声好。
秦望野简单洗了把脸,头发随便沾水抓了抓,身上一件深灰色半高领毛衫,浓颜深刻,眼角眉梢是说不出的倨傲与恣意。
宋缺认真欣赏,在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赞。
“野哥,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你不也挺早?”秦望野说:“醒来也不喊我。”
“反正没事,你多睡会儿。”宋缺见秦望野打着哈欠,“补个回笼觉吧。”
“不用。”秦望野摆摆手,“赶紧吃饭,完事我们去钓鱼。”
宋缺闻言心里还是雀跃了一把。
这里渔具齐全,秦望野挑了两杆顺手的,等宋缺吃完就出发了。
钓鱼点距离山庄不远,王副总说一遍,秦望野就能推理出具体方向,宋缺跟着他绕了一段,又跨过一片野草丛,看到了手掌形状的野生池塘,边缘石头被冲刷得向内侧凹陷,湖水在生机盎然的绿色中,还泛着点蓝。
有些鱼游得靠上,肉眼就能看到。
宋缺:“那里!”
秦望野见他这难得的兴奋模样,笑道:“会不会?”
宋缺摇头:“但我会用网。”
“湖水太冷,不网。”秦望野开始找地方架设备:“等我给你打好窝,你就自己来。”
宋缺耐心等在旁边:“行。”
秦望野速度很快,手法娴熟,拌开饵料抛竿收竿数次,看到鱼漂轻微上下沉浮,说明开始咬钩了,于是将位置让给宋缺:“来。”
“看好鱼漂,沉没的瞬间上抬,用巧劲。”
道理都懂,但是野生鱼不好钓。
即便是秦望野,准备工作结束也是等了半个小时,才钓上来巴掌长的小白条。
“蚊子再小也是肉。”秦望野被激出斗志,扔进鱼护后继续钓。
这玩意静心,而宋缺最不缺乏耐力,跟秦望野一左一右,被群山林木包裹着,鸟鸣空灵,也有几分怡然自得的味道。
太阳换了个位置,这里本就有些遮阳聚阴,风一吹,更冷了。
带着体温的外套被抛入怀中,宋缺下意识接住。
第15章
“野哥,我不冷。”
“穿上。”
秦望野认真盯着鱼漂,语气是惯常的不容商量。
秦望野身强体壮,除了那半年,健身基本没断过,血热耐造,宋缺衡量了一下,也是心动无法拒绝,最后套在了身上。
秦望野似乎看到了即将上钩的鱼,笑了下。
外套还带着余温,有秦望野身上独特的气息,宋缺顿时迷迷瞪瞪的,还是秦望野侧身,一只手伸来,帮他提了下杆,才不至于那鱼跑掉。
“对,慢慢拉,耗它的力气,感觉到它挣扎不动了再提。”
宋缺是个好学生,一边红着脸一边照做。
还真钓上来一条个头不大不小的黑鱼。
“漂亮。”秦望野夸赞。
也就邵符光不在,不然高低要喷两句,啊,手把手教钓,拉杆的活儿都干了,就这还要夸一句“漂亮”,大爱呗,请问我早些年跟着你玩垂钓,给你嘲得体无完肤的日子算什么?!
宋缺极少有这么从容宁静的时光。
从前即便闲下来,也要找点事做,他心思重,经历的破事又多,不管想起哪一件再细细一琢磨,都是场极大的内耗。
下午四点,秦望野开始收杆。
跟宋缺的战绩不算差,最大的一条估摸有八斤。
宋缺嘴上不说多高兴,但秀眉舒展开,一向含冰的眼神格外澄澈,长相显小的优势展露无遗。
秦望野看在眼里,“喜欢的话以后有机会再约。”
宋缺不好意思地笑笑:“耽误野哥时间。”
“不耽误。”
两人回到山庄,王副总等人已经醒了,果然上了年纪醉酒就是麻烦,眼皮肿得双变单,精神气都十分萎靡。
“两位回来了?”王副总喝着枸杞茶,伸手瞥见了桶里的鱼:“哎呦!这么多,厉害啊!”
秦望野递给管家:“一锅炖了。”
管家连忙接过送往后厨。
“您二位……”另一位老总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多数都是秦总钓的。”宋缺接道。
在外人面前他不太习惯一口一个“野哥”,一来场合不对,二来他也有私心,私下唤起来的滋味,到底不一样。
秦望野闻言看了宋缺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鱼汤炖的鲜甜味美,满满一锅,结果作为“功臣”的两人就每人一碗,剩下的全被王副总等几个宿醉的瓜分完了,且看那个喜爱程度,若不是使唤不动,还想让秦望野再去池子里钓几条。
秦望野气笑了,示意宋缺多吃点牛肉。
两人不打算留宿,吃完饭就要走,王副总再三挽留,但宋缺一句“明天一早必须去工地”,他也就放人了。
车上,秦望野摆弄着手机,看神色的严肃程度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宋缺便不出声打扰。
等宋缺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
“工作上有问题及时跟我沟通,尤其是工地那边。”秦望野叮嘱。
“放心吧野哥。”
秦望野没下车,微侧着头望着站在台阶上的宋缺,“不喊秦总了?”
本是调侃,谁料宋缺的回答却很走心:“没什么人,可以喊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