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给甲方人工呼吸(112)

2025-07-31 评论

  季苇一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似乎转向了画面以外的什么地方,凝视片刻:“有些事是决定不了的,有些事还能再试试。”

  “你是说——”

  丛然擦干眼泪,打断丈夫的话:“不要问了。”她看向季苇一:“明天……好好睡一觉的吧,一觉醒来就会看见爸爸妈妈的。”

  于是季苇一笑着告别,许下承诺:“好,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明天会见到吗?明天似乎一瞬间就来临。

  手术前夜为保证休息,季苇一的点滴药水里加入了少许助眠成分,在药物和氧气的作用下,他睡了很沉的一觉。又被早上的阳光准时唤醒,看到一夜未眠的张渊正望着他。

  目光沉沉,水光涌动。

  “我们能不能做三个约定?”季苇一问。

  张渊凑到他床头,握住他的手:“几个都行。”

  “第一,还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不管结果怎么样,你回国之后接受人工耳蜗的手术吧。医院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许琮会帮你的。”

  出国之前,张渊已经进行过各种检查,符合做人工耳蜗的基本条件,本就打算在电影节之后的空档期接受手术。

  他点点头:“到时候,你陪我。”

  “好。”季苇一没有纠正他还有另一种情况的可能。“第二,”他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枚U盘来,“这个托付给你。”

  手头没有电脑,他解释道:“里面有电影分镜脚本,剧本是一个朋友留给我的。他死了,不在了,死人的执念总是特别沉重,所以我花很长改了剧本,把我想要的分镜全都画出来了。如果我死了,就把剩下的痛苦送给你了。”

  他说到这里,又笑:“你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只会一个劲儿地欺负小孩子。我舍不得你忘记我的,就算一直记着我会活得不开心,我还是不想让你忘记我。”

  张渊抢白道:“不会忘记的!”

  他说完,又觉得说这话好像就默认了某种不详的结果有可能会发生,又慌忙摇头:“在一起,不会忘记。”

  季苇一自顾自说:“你也可以不要,你要是到时候觉得怨我,把它扔掉也没关系,我不会生气。可是手术你总要去做,做手术的时候,痛也要记得,好也要记得。”

  他说完,伸手向张渊递出那U盘。张渊去接了,却只捏住另一端,并不从他手里拿走。

  小小的U盘把他俩联结在一起,张渊问:“我会记得,但是,你甘心吗?”

  把你的心血托付给他人,哪怕是我,你甘心吗?

  “是啊,”季苇一忽然笑得很灿烂,“我不会甘心的,所以你只是替我保管着。”

  “好,”张渊于是从他手里把U盘拿走,放进自己衬衫胸口处的口袋里,“我替你保管,等你好了,还给你。”

  “第三。”季苇一抬手指了指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小包:“里面有一个DV,是我送给你的,连同里面的录像一起送给你,你可以在任何时候把它打开。”

  张渊攥紧病床旁的栏杆,点点头。

  季苇一满意地伸手去掐一把他的脸颊:“那么,作为你答应我这些事的奖励,我会很勇敢。”

  “你一直很勇敢。”张渊说,“可是,我没有那么勇敢。”

  他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季苇一胸口,用手指一笔一划在他心口写自己的名字:“不要让我一个人。”

  “好。”

  *

  手术过程像一场梦。

  从麻醉师温柔地在他旁边用英语数数开始,季苇一进入漫长的睡眠。

  最初是没有梦也没有痛的,时间好像从生命里被直接取走了。皮肤被切开,胸骨被撑开,仪器带动血液循环,心脏停止跳动,而他只负责无知无觉地躺着,直到血液重新灌注,身体复温,监护仪上跳出波动数字。

  迅速攀升,逐渐稳定。

  后来他陷入噩梦般的术后谵妄。

  ICU里通过药物控制他的清醒时间,却始终无法让季苇一进入稳定无痛的睡眠。外科手术之后的体温升高似乎放大不适,泡在岩浆里,灼热的疼痛连绵不绝。

  耳畔依稀有声音,有些很陌生,有些又熟悉。勉强睁开眼睛却认不出眼前人,胡乱地喊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又或许他没有说话,一切都只是幻觉,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的幻觉。

  其实他不曾来到桦城,不曾与谁相遇,不曾为谁而哭泣,也不曾爱上过什么人。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生命最后的想象吗?

  然而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不同的人在呼唤他。他渐渐能分辨出每一个人的声音,那是父亲,那是母亲,那是哥哥。隔着防护服看不清面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直到有人凑在很近地地方看着他,戴着口罩的一张脸,混乱的大脑仍旧无法仅通过一双眼睛识别对象,他盼着那人能说句话。

  但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戴着手套的手举到他眼前,慢慢做了个动作。反复,反复,再反复。

  他分明是不应该记得的。

  那个只见过一次的手势。

  可像是有个答案直接从心底深处跳出来。

  “小舟。”“小舟。”“小舟。”

  于是他开口叫他,气流震动声带,喑哑得好似头一天学说话:“张渊。”

  张渊低头,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庆祝季苇一重获新生。

  *

  转回普通病房的那天,张渊把季苇一送给他的DV和U盘拿出来。

  季苇一收下了U盘,指着DV问张渊:“看了吗?”

  张渊摇头:“跟你一起看。”

  他把DV打开,坐在床沿上,画面举到季苇一眼前。

  DV里面只有一条视频,一条经过剪辑的,很长的视频。

  没有音乐,没有台词,只是安安静静地播放着略带杂音的录像。

  视频的主角是张渊,生活里的张渊。

  有时候在背台词,有时候在做饭,有时候只是睡着了,有时候在笨拙地试图读出英语单词。

  仗着他耳朵不好,季苇一默默偷拍了很多。一分一秒,跨过几个月的光阴。

  明明是他留给张渊的东西,镜头里却没有他自己。只在背景音里,录进心脏病人特有的艰难呼吸。

  张渊静静地盯着画面,季苇一的声音突然从DV里响起来:“手术之前,我爸问我,恨不恨他们把我生下来。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人在出生前就可以选择,我还要不要来这个世界?”

  现实中的季苇一把目光从屏幕转移到张渊身上。

  “我要。”

  声音继续响着。

  “我还是不后悔出生的,这个世界有意思东西太多,尤其是你。”

  视频最后,一直被偷拍的张渊唯一一次发现摄像头,转过身来穿过镜头和季苇一对视。

  在DV里和现实中,季苇一的声音同时响起:“张渊,能遇见你,我很开心。”

  现实里的张渊松开手,随视频结束而自动熄灭的DV掉在病床的被子上。

  他旋即扭头,深吻下去。

  午后的太阳照得人发烫,病房里的时光好像静止在这一刻。呼吸也牵扯,心跳也焦灼。

  世界很大,未来很长,生活总是很精彩。

  叫人舍不得放弃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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