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随着对方的动作迈开步子,一边在心里稍微的迟疑。
怎么好像,不是这个意思的不让他走……
*
看见季苇一走着出去被扶着回来,最激动地还是季津。
“小舟,你——”
季苇一往床上一坐,主打一个装聋作哑读不懂空气。
撇开季津,直接问张渊:“我是拍电影的,你想跟我去拍电影吗?”
张渊本在整理自己衣服上压出的褶皱:“我?”
“你。”
“为什么?”
“你帅,你合适。”
张渊摇摇头:“我不会。”
“就是要找不会的。”季苇一道,他点点自己的耳朵:“你特别合适。”
张渊还是摇头。
季苇一翻出手机来:“你搜搜我,能搜到,我不是骗子。”
张渊没去接:“不是,我欠钱了。”
季苇一想起冯成业的话,想起来还有这茬。
摊上个撂下一屁股债的爹,还真是格外惹人怜爱。
“没事,你拍电影赚钱,正好拿去还了。我先借你也行,借你,你有钱了再还给我。”
张渊怔了怔,还是摇头。但好像一时间找不到理由来拒绝他,忽然转身离开。
季苇一本要喊他,屁股没离开床又觉得腿软,看向季津:“你帮我劝劝呗。”
季津瞪他一眼:“人不乐意算了,哪有一见面儿追着要人转行的,再说你那活儿哪儿那么好干。”
眼看张渊真要走,季苇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属牛的。”
“啊?”季津发懵。
“你忘了,说是什么天乙贵人,应该属牛,三十二岁遇见。”季苇一摆摆手:“我记得不清楚,是这么回事吧?”
这话是当年那位叫他爸妈把他送来桦城的人说的,说他三十二岁那年命里必有一劫,要想逢凶化吉得找到命中注定的天乙贵人。总共给了两个关键信息,男的,属牛。
季苇一多年来在心底对这一系列说法相当不屑,大呼封建迷信要不得。
但是架不住有人信。
季津一愣,眨眨眼睛:“你确定?”
季苇一说:“今天十八,正好,你去问问?”
季津追出去:“帅哥,帅哥,你等会儿,我是他哥,我就问问你,你属什么的?”
他京城生京城长,地地道道京片子,一张嘴能转二十个褶,比狗不理包子还多俩。
张渊又背对着他,根本听不懂,回过头来茫然地瞪着季津。
季津语塞,觉得在外头留学的时候都没这么费劲过。
缓口气,先问:“你今年18?”
张渊点头,仍是一脸莫名其妙。
季津见状,更不知道该怎么费口舌跟他解释什么天乙贵人什么逢凶化吉。
况且,虽然众所周知季家小儿子身体不太好,他们其实向来托词什么贫血体虚一类,很少对外讲季苇一有先心病。
迅速地编了个简单的借口:“他,拍电影。你,生日好。大师说了,能火。就要你这个生日。”
顿一顿又补上一句:“这行儿可迷信,他反正要找素人,你长得帅,就看中你了,帮帮忙呗?”
张渊低头沉默。
前一句他听懂了,后一句他听得迷迷糊糊。
总之意思是那个意思,像是认定了他似的。
不免犹豫。
季苇一是刚刚认识他,但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季苇一。
送鱼的时候只是觉得眼熟,但在冯帆灵前就确定是他。
在两年多以前,他就曾经在冯帆家里见过季苇一的照片。
那会儿他终于才彻底和冯帆混熟,开始在他家里放松下来肆意走动。
冯帆叫他帮忙从床头柜里找东西时,他第一次翻出季苇一的照片。
照片很糊,不像是直接拍的,像是从什么网站下载了又打印出来。
模模糊糊看到盛大的红毯晚会,照片上的年轻人穿一身领口带了中式设计的改良西装,头发梳得讲究。随着他微微垂眸的动作,两缕发丝垂在额前。
因为像素不高,眉眼格外像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在灯下闪闪发光。
他拿着那照片,忍不住多看两眼,冯帆在他身后进来,劈手夺过去。
张渊记得,对方下意识地反应是要将那照片藏起来。
可是犹豫片刻,又拉着他过来一起看。
“季苇一,帅吧。”
他点头,只当是哪个没听说过的明星,略微惊讶冯帆一把年纪还追星。
就听到冯帆说:“这是我的孩子。”
他惊讶,朝那照片多看几眼。
冯帆又说:“跟你一样,你也是我的孩子。”
张渊不记得之后自己还说了什么,也很可能什么都没说。
只记得他当时一边为冯帆那句话而感动,又在奇怪既然特意留了照片,为什么不干脆摆出来,而要藏在柜子里。
至于对季苇一,相片里的那个耀眼的世界离他太过遥远,他只是看一眼,并不觉得会有什么交集。
就连记住他的脸,似乎也只是无意中的行为。
哪怕对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邀请自己走进他的世界。
他下意识地想要走开,觉得那光芒不必分出几分余辉照进角落处的阴影里。
但是如果,很意外的,季苇一需要他?
第7章
季苇一窝在高铁商务座里,腰下垫着枕头,身上裹着毯子,虽然戴着口罩稍微有一点呼吸不畅,还是感叹果然自驾是自讨苦吃。
他越过并排座椅之间的隔断往旁边看,张渊在一旁坐得笔直。
座位可以放平,但他动都没动,季苇一甚至怀疑他连腰都没靠实。
绷紧的一张弓。
跟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很像。
“还有好几个钟头呢,这么坐着累。”高铁上噪音大,他又戴了口罩,直接在手机上打字,递到张渊面前。
“不累。”张渊仍笔直坐着,光坐着。
两天下来,季苇一已经发觉他有一点和当代大多数年轻人不太一样,几乎不怎么玩手机。
甚至让他一开始都怀疑张渊用的是不能联网的老人机。
当然后来发现对方也没有那么原始。
单纯是不爱看。
旅途不算很短,张渊不觉得腰酸,季苇一还觉得放着好椅子不靠对不起那票钱。
想让他放松点,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在微信上打字:“聊两句。”
张渊感觉到震动才掏出手机,看了他一眼,也从微信上回复他:“说什么?”
季苇一起先以为他玩不溜手机,意外地发现他打字飞快,两手拇指敲屏幕能看出残影。
“什么都行,聊聊你,聊我也行。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他是真好奇,那天在医院,张渊消失了一会儿又突然出现,只撂下一句:“跟你去。”
从此说要买票就给了身份证号,说要出发就在帮工的修车铺子请了长假,剩下的事情一句都没多问。
就算是真挖去拍小电影也得签合同呢,张渊居然就这么跟着他俩上了高铁。
也不怕被卖到缅北被迫参与电信诈骗。
不知道是他傻孩子心大,还是自己长得确实像好人。
打字很快的张渊半天没回复,季苇一心道他平日里是不是就不怎么跟人说话,刚开始搜肠刮肚说点什么把茬儿接过去。
张渊忽然开口了:“你身体不好?”
从道理上讲,这该是个问句。但张渊讲话语调有些生硬,常常令人难以辨别语气。
这话听上去,就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季苇一呼吸一窒,口罩底下的半张脸表情微微凝固。
嚯,不爱说话,一开口就挺会找话题。
踩中他为数不多不想说实话的地方。
季苇一那天起初病得迷糊没想起来,季津一回来就问:“你没跟他说我有病吧?”
“什么有病有病的,”季津瞪他,“我告诉他你拍电影就缺个他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