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驰将猪肝推过去,纪何初勉为其难地夹了一小块,嚼了嚼,拿起米饭。
勾了下嘴角,韩驰将手机放在桌上,撸起袖子走到一边开始铺床。
“你不吃吗?”纪何初问。
“我先把床单换了,一会儿你输完液就可以直接睡,”韩驰一边换床单一边说,“你先吃,剩一点儿给我就行。”
纪何初于是把筷子反过来,将还没动过的菜扒拉到一边,最后嘬了下筷子屁股,再倒过来继续吃饭。
韩驰铺完一张床又铺另一张,纪何初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知道这是今晚对方要在这里陪床的意思。
没说什么,纪何初又把头转了回去。
在把韩驰赶走这件事上,这段时间纪何初已经做过很多努力。
首先他尝试从理论上进行扫盲,在手机上给韩驰分享了好几个科普视频,并在几小时后收集反馈:
“韩驰,你看了我发给你的视频没?”
“看不懂。”正在一旁用电脑工作的韩驰回答。
纪何初耐心解释:“就是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吊桥效应’,讲的是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走吊桥时,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如果这个时候他碰巧遇到另一个人,就会把这种紧张刺激的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错当成心动,所以你对我其实……你要干什么?”
将电脑放在一边,韩驰走到纪何初床边坐下,看起来对刚刚的话题饶有兴趣的样子。
“太远了听不清,重新说。”
纪何初于是再次认真讲解:“有一个名词叫‘吊桥效应’,意思是说……!你做什么!”
“亲你,”凑近在纪何初嘴唇上啄了一下,韩驰退开,接着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这种效应它——韩驰!”
“嗯,”又啄了人一口,韩驰温柔地笑笑,问,“还说吗?”
纪何初被韩驰笑得汗毛直立,几秒后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我要睡觉了。”
“好,晚安。”韩驰重新坐回去拿起电脑。
后来纪何初又企图从行动上进行突破,比如开始绝食,声称只要是韩驰买的饭他就不吃,结果何豫很快就出现在病房,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后纪何初又多了一份要上交的保证书。
再比如偷偷拿韩驰的手机给韩楷城打电话,本意是想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下韩驰的伤势好让对方赶紧把韩驰接走,结果电话拨通后,那头第一句就是“韩驰啊你跟小初怎么样啦”,纪何初吓得当场挂断,冲到韩驰面前一句“你跟他们说什么了”还没问出口,韩楷城的电话便回拨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得已,纪何初只好在震动声中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闹,韩驰这才帮忙圆谎,划了接听说刚刚打的电话只是误触。
自此,纪何初彻底摆烂,赶不走他就不赶了,所谓媳妇熬成婆,总有一天时间会把韩驰熬走。
拿起最后一个枕套,韩驰抖了抖,听见餐桌上震动声响起,转头道:“何初,帮我接一下电话。”
新手机韩驰没设密码,纪何初拿过来,看到来电显示是于廷。
“是于廷吧?”韩驰问。
“嗯。”
与其说是于廷不如说是朗姆,每次视频接通后三分钟,对面的连线主播就会换成白色小猫。
想看猫但不想看人,纪何初划了接听,然后便伸手将镜头对准韩驰,企图由对方来消耗于廷的聒噪。
“韩哥!”
于廷的声音马上就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语气十分着急。
韩驰正准备接话,还没张口,那头直接丢来一个炸弹:
“朗姆出事了!”
-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宠物医院。
“怎么回事儿?!”看着朗姆奄奄一息地躺在监护仓里,韩驰着急地问,“昨天不都还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光顾着忙,洗完杯子才发现一直没看到它。我去找,看到它趴二楼门口一动不动,叫了它一声它还朝我走过来,走了两步突然倒在地上,我就赶紧把它送过来了。”
于廷脸色发白,绞着手指说:“刚刚做完检查,医生让我赶紧通知你们……”
“医生呢?”纪何初问。
“在配止痛药。”
于廷指了一个方向,纪何初赶忙冲了过去,剩下两人也跟上。
“猫猫有很严重的胸腹水,我们已经给它抽出来了300毫升的积液,”医生指着面前一碟淡红色的液体说,“刚刚给它做了猫传腹的检查,是阴性,现在怀疑是肿瘤或者心脏的问题,要做CT才能确定。但是做CT需要麻醉,它的情况……麻醉风险很大。”
纪何初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思是说现在是连病因都没法确定。
“我先给它推一点止痛药。”
医生拿着一支注射器往外走,纪何初跟着来到监护仓前,看着他把止痛药推进去,声音有点抖地说:“它以前做过检查的,也是在你们这里,当时没有问题的,心脏和肿瘤问题都没有……如果、是肿瘤是不是要做手术,切掉就好了?是心脏呢?吃药?还是住院输液?”
韩驰抿紧唇,上前一步揽住纪何初的肩膀。
“确定病因前我们没法给出治疗方案,如果是肿瘤……”医生很委婉地说,“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求求你了能不能再给它看看,”于廷恳求道,“总不能就这样放弃它……还有什么检查是能做的,你再给它看看吧,它前几天还好好的,再看看万一能救呢?”
这样的情形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医生叹了口气,安抚地说:“胸腹水早期的表现大多是嗜睡不爱动,一般很难引起注意。我再给它做个心超看看吧。”
“谢谢医生!”
时间的流动究竟是匀速还是变速,在走廊坐着的几十分钟,纪何初再次思考这个问题。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在这里的了,好像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又好像上一秒朗姆还蹲在他的鞋面上抓他的裤脚。
里面的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纪何初抬起头,看见于廷冲了上去,韩驰站起身,医生拿着一张单子缓缓开口:
“心超显示胸壁有异物,有很大的可能是肿瘤。抽出来的积水化验结果也出来了,里面有大量的细菌。”
“情况比较严重,继续治疗首先是确定治疗方案很麻烦,再就是……它也会很痛苦。我们建议安乐。”
走廊变得非常安静,纪何初只听到不知道是哪间病房什么机器在嗡嗡运转的声音。
“……没救了?”于廷喃喃地问了一句,而后僵硬地转头看向纪何初。
韩驰用力咬着口腔内壁的肉,于心不忍地回头。
纪何初木木地呆着,回过神突然发现走廊里的三个人都正看着自己。
“看我做什么?”
摇了摇头,纪何初站起来,“又不是我的猫,别看我。”
说完,他逃也似的往外走。
“纪哥……”
“抱歉,麻烦等一下,”韩驰对医生说,“我们很快就回来。”
他赶忙追了出去。
纪何初步子迈得很大,走得不太稳当。韩驰跑着追上去拉他的胳膊,被纪何初头也不回地甩开。
“何初……何初!纪何初!”
“别叫我!”
反复被甩开好几次,韩驰用了点劲儿,强硬地将人扯进了怀里。
“我说过不养它,我说过不养它的!”纪何初剧烈地挣扎,拳头和巴掌胡乱地砸向韩驰,“你为什么要养它!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
韩驰一言不发,默默承受,只紧紧抱住对方。
“那是你的猫……我说了……”
片刻,怀里的人不再乱动,只是肩膀耸动着,伏在韩驰肩头发出轻微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