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疾病,这人好低的情商,”于廷咂舌,评价了一圈后得出结论,“文学素养这一块儿,还得看咱老师。”
黎教授送的花是白蝴蝶兰与马尾松,搭配几支竹叶和玉兰叶,风摇青竹,松翠兰香,卡片上书“喜乐安康,岑静无妄。”
纪何初最近很少说话,没了人骂,于廷彻底放飞天性,点评完祝福语又品鉴起插花摆盘艺术,根本刹不住车。
韩驰将几个果篮都翻了一遍,把赠送的小刀拿走收好,抬眼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默默戴上了耳机。
于廷还在叨叨,韩驰失笑,挑了两个卖相不错的橙子掂了掂:“舌头都讲干了吧,我切个橙子。”
“行。”注意力被吸引,于廷吞了吞口水,施法中断。
黄澄澄的橙子皮薄馅大,一刀下去汁水横流,弄得韩驰满手都是。偏偏这时候还有人给他打来电话,手机搁着衣料震动像聚集了一窝蚂蚁在身上爬,韩驰立刻就要伸手去拿,于廷很贴心地为他代劳。
“是戚大明星。”划了接听,于廷点开扬声器。
“韩驰!”
那头戚云衔又急又气的声音传出来:“你疯了吗!!!”
第74章 加油!纪电宝!
顾不上手脏,韩驰一把夺过手机关掉扬声器,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
“我出去接。”他匆匆起身。
“云衔。”来到走廊上,韩驰重新接起电话。
“韩驰,你讲清楚,”戚云衔咬牙切齿,“工作室的邮箱里,那些定时待发的邮件是什么意思?!”
“总要有解决办法。”韩驰显得很平静。
“你让我帮霏妍和阿宇买票回来的时候,我问了你,你说给你点时间,你会解决。”
戚云衔气得头皮发麻:“所以不经过任何人同意、直接解雇我们所有人,这就是你的‘办法’?”
“失信的是我,不是你们,”提及此,韩驰心中隐隐作痛,“我不能拖所有人下水。”
“然后呢,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有一些存款——”
“你知不知道赔付三倍违约金意味着什么!”
戚云衔打断他,一字一句道:“不止是发给工作室酬金的三倍,误工费、名誉损失费、前期投入成本、精神损失费等等等等,所有的所有亦度娱乐的法务全部都会算进去,你那些存款够吗?你要把自己的未来十年都赔进去吗?”
韩驰一时无言,沉默片刻,说:“云衔,这只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在这之前我们还——”
“韩驰!”
戚云衔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你不要梵风了吗?”
太阳穴猛地跳了跳,韩驰攥紧拳头。
“以后……路还长。”
电话那端安静下去,两人都陷入死寂。
“韩驰,这个世界上的路那么多,”再开口,戚云衔问,“你想过我们工作室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吗?”
“不是因为缘分、也不是努力,而是幸运,幸运我们那个时候都还是学生,都还是可以为了热爱为了梦想不计较得失的人,所以才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可现在我们不是了,”戚云衔控制不住有些哽咽,“出了象牙塔,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考虑的事,家庭、婚姻、未来……是因为我们做出了成绩,能够满足大家的需求,所以梵风还在。”
戚云衔一字一句像敲打在韩驰心上,他听着,狠狠咬住嘴唇。
“大家都要生活,梦想在现实面前是最容易折腰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这次我们散了……就是散了,散了就回不去了!”
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韩驰却仍旧没有开口。戚云衔不敢置信,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你放弃梵风,说以后路还长,”哽了哽,他提高音量,“那你跟纪何初呢!你们难道就没有以后了吗!你为什么不能换过来想想以后跟他的路也还长,韩驰,他只是需要人照顾,这个位置不论是谁、只要有护理能力就都可以。但你,你是摄影师,拍摄没有你根本就不可能进行下去!”
“不是还有于廷吗,”戚云衔状若恳求,“我们可以给他发工资,或者请最好的护工、保姆,现在护理行业发展这么好,就算你不在——”
“云衔,”韩驰抬手捂住眼睛,“别说了。”
已经很克制但不太管用,韩驰的哽咽很明显:“我差点……就真的没有纪何初了。”
戚云衔霎时僵住。
从机场赶回医院找到纪何初的那一刻,韩驰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庆幸、担心、害怕……好像都不是,纪何初淡然地坐在露台边缘,叫他也没有反应,像断了线短暂挂在上面的风筝,风大一点就会消失不见。
那种情况下,韩驰几度以为自己已经迟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走马灯,纪何初其实早在他摩挲机票犹豫时就跳下去了,直到眼前的人回头看他。
“韩驰?”
纪何初的表情困惑,韩驰却在此刻清醒。
“这几天我总是忍不住在想,如果当时我再犹豫一秒、晚一秒,我还有没有再见到他的机会。”
韩驰甚至不敢细想,自己赶到的那天究竟是不是纪何初第一次从高处往下看。
“创办梵风这么些年,它早就跟我融为一体了,怎么可能舍得掉。你提过的、没提过的办法,我全都想过,”韩驰吸了吸鼻子,轻笑一声,“但是云衔,现在我离不开纪何初。”
“是我,没办法离开他。”
韩驰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失而复得,但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得而复失。
“做不到两全其美,与其到时候顾此失彼再追悔莫及,不如……趁早。”
“我知道那些邮件一旦发出去意味着什么,”换了口气,韩驰压着嗓子说,“就当我在关键时刻掉队,给大家补偿的最后一点东西吧。”
长久的沉默。
“抱歉。”
半晌,戚云衔仓促说了一句,匆匆挂断电话。
耳边传来嘟声,韩驰放下手机,片刻后俯身趴在了栏杆上。
卫生间内,纪何初轻轻合上窗户,跳下板凳。
花洒开着,浴室内已经起了蒸腾的雾气,纪何初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起身,用袖子将镜子擦干净,和里面的人对视。
不能这样了。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继而又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纪何初,要快点。
-
有纪何初在的房间不会完全熄灯,夜晚,韩驰靠在陪护床上用电脑,纪何初早在一小时前就上床躺下,隔壁床却突然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韩驰侧头,发现纪何初坐了起来,正盯着自己。
“怎么了?”韩驰问。
纪何初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掀开被子起身。
“要去哪儿?”
韩驰跟着就要下床,被纪何初扔过来的枕头砸了回去。
紧接着,纪何初蹬掉拖鞋,撩开被子钻了进来。
“……何、何初?”
纪何初环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韩驰嘴上打着结巴,仍处于震惊之中,身体却先一步给出回应,将人稳稳揽住。
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韩驰觉得自己像抱了一只树袋熊。
“怎么了?”韩驰很自然地抚摸纪何初的脑袋,轻吻落在他发顶。这样的亲昵像是与生俱来,只对纪何初一个人。
纪何初仍不吭声,韩驰也不着急催,两人安静地抱着彼此。
“韩驰,我想出去玩。”半晌,纪何初突然闷闷地蹦出来一句。
是万万没想到的发展走向,韩驰愣了一下,准备好的腹稿全部作废,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状态竟也跟着松动瓦解。
他突然获得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这一刻,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重要,哪怕即将到来的是世界末日,在这个用臂弯围住的狭小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只用考虑明天吃什么、去哪里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