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的!”纪何初拼命摇头,“我不想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韩驰,我、我会走、我会走的!我……我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你快走,现在就走!”
“呵,”韩驰冷笑一声,“一会儿不会让我死,一会儿又说‘我说什么你都不要信’,神经病。诶纪何初,要不你直接拿刀捅死我吧,神经病杀人不犯法,这样你不用坐牢,我也解脱了。”
“不……”
纪何初说着,发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折叠刀。
“来吧,杀了我,你放过我。”
韩驰开始一步一步朝他走,纪何初握着刀往后退。
“别、别再过来了……”
“他都让你动手了,你怕什么,”小男孩再度出现,好整以暇地说,“再说了,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能分清梦境和现实嘛。”
“我——”
我分得清吗?
我能好起来吗?
“能,”小男孩像是能听见他心里在想什么,回答道,“只要你杀了他,你就能分清、就能好起来了。”
真的吗?
只要我,杀了——
不行!!!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不可以伤害韩驰,不管是谁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能伤害韩驰,只要我……
纪何初猛地反应过来,将刀片比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怎么,威胁我吗?”韩驰笑道,“纪何初,别拿这种小儿科的把戏糊弄我,我不吃这一套。”
“你刚刚是犹豫了一下吧,真的想把刀对准我,”韩驰的声音如撒旦般引诱,“所以别自欺欺人了,纪何初,有本事你就划下去,不然你就好好面对你会伤害我的事实,给我一个了断。”
不。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样想着,纪何初下定决心,对着手腕狠狠划了下去。
“纪何初!别动!!!”
又是谁在叫他?
纪何初抬眼,看到第二个韩驰出现。
怎么会有两个韩驰……
“纪何初!!!”
新出现的韩驰身上干干净净的,想大步跑向他,却被另一个韩驰扼住喉咙,不允许靠近。
“何初!”这个韩驰一边挣脱束缚,一边大喊道,“你别听他们的!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你不会伤害我的!别做傻事!把刀放下!别放弃自己!”
见到这个韩驰,纪何初内心竟控制不住地波涛翻涌,他愣愣的,开口试探:“……韩驰?”
“是我!我是韩驰!”这个韩驰涌出好多眼泪,“何初,我从来不觉得你是拖累,你相信我!我喜欢你,我爱你,再大的事我也愿意和你一起面对,我不怕,你也不要怕,你相信我!何初,求你了,你相信我……我不会放弃你的,你也不要放弃我啊!”
纪何初愣着,毫无知觉的手腕突然传来剧痛,他低头一看,伤口明明没有流血,再抬头,面前什么人都没有了。
“不要离开我……”
这又是谁在说话?
“纪何初,别离开我!”
好痛!!!
“滴——滴——滴——”
仪器发出异常波动,韩驰敏锐地观察到纪何初的手指动了动,倏地坐直。
“何初?”
韩驰弯腰凑近,轻轻叫他的名字。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
耳边传来声音,纪何初缓缓侧头,看见那个身上干干净净的韩驰。
可是……这个韩驰怎么这么憔悴啊。
纪何初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泛起泪光。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韩驰俯身问,轻轻抚摸他的脑袋,“没事了,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带有温度的触感传来,一瞬间,纪何初意识到这是现实。
这是真的。
他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
为什么所有人还是没有摆脱他,为什么还是有人被他绊住脚步。
“何初?”见人醒来之后半天没反应,韩驰又叫了一句。
“你……到底,”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纪何初很努力地开口,压住哭腔,“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什么?”韩驰十分诧异。
“等我醒,等我活过来,”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从病床上醒来之后看见韩驰了,纪何初的情绪泄洪一样无法控制,他用尽力气说,“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他宁愿韩驰像梦里那样一脸怨怼的朝他控诉,极度厌恶;也不想每次醒来都看见韩驰守在他身旁一脸憔悴,予求予取。
“韩驰,你救了我多少次了?”
纪何初哽咽道:“如果是因为我替你挡过一刀,那你早就还清了,可以走了。”
身边的人一直没动静,好一会儿,纪何初才听见韩驰嗓音沙哑地说:“受不了了,就好好活下去。”
“你愿意给朗姆安乐死,”纪何初用力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你理解它的痛苦,不愿意让它遭罪,我也一样痛苦,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一下我?!”
情绪越说越激动,纪何初伸手就要去拔输液的针头,韩驰见状赶忙将人按住,不由分说地把他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纪何初起初挣扎得很厉害,但刚醒过来的人能有多大力气,没过多久就消停下来,病房里只剩下很轻微的呜咽声。
韩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任纪何初的眼泪淌湿他衣角,他轻轻顺着纪何初的背,直到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才开口回答上一个问题:
“朗姆是得了不可挽回的疾病,我没有办法把它留住。”
“如果你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你的知情书上签字。”
纪何初闭上眼睛,假装听不懂这句话的另一种意思,只有家属才能在知情书上签字。
“总有一天你会被我逼疯。”半晌,纪何初说。
“疯了就住你隔壁当你病友,”韩驰脱口而出,“疯了也爱你。”
神经病。
纪何初别开脸,将自己埋起来。
我才不要跟你当病友。
失血过多本就虚弱,加之刚刚又这样折腾一番,纪何初靠在韩驰身上,困倦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好累啊,我可不可以永远靠着他。
这样想着,刚做过的梦立刻就重新浮现在眼前,纪何初再次见到那个大喊着让自己相信他的韩驰。
“试试呢?”那个韩驰问。
“手腕痛吗?”面前这个韩驰问。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一瞬间,纪何初什么都不想顾忌了,也不再执着于苦苦纠结“为什么”,整个人彻底松懈下来。
“韩驰,”纪何初靠着他说,“我出现幻觉了。”
第80章 迷宫砌出出口
“纪何初是个发现问题马上就会剖析原因找解决办法的人,出现幻觉以后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可能跟母亲离世有关,但没太当回事。”
住院部的会客室被当成临时会诊室,曲修言在一旁唰唰唰地低头补全记录本,秦绍则快速总结自己刚刚在病房内跟纪何初对谈的内容,对韩驰说:
“说换句话说,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面对,自己会因为母亲而出现幻觉。”
抛完结论,秦绍接着便一字一句地开始剖析,韩驰很认真地听着,慢慢走入那个漩涡中心。
纪何初的痛苦来源于迷宫没有出口。
他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案例,清楚地知道人性不可考量,“爱”更像是贪婪与自私不伦后诞下的畸形儿,起初一切正常,直到时间让畸形的胚胎变态发育,人们这时惊恐地想逃离,却发现手脚早已被名为婚姻、血缘的锁链紧紧捆住。
人在面对痛苦与危险的本能反应是逃,纪何初理解他的父母,他们在意识到镣铐缠身崩溃痛苦时选择斩断束缚这没有错,人归根究底还是动物,动物性会驱使人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这是无法违抗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