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擦地板。”
“铺床呢。”
“……还在床边摆了装饰,喷了香氛,哥你在收拾自家卧室大床房呢?”
“#微笑#恭喜你们猜对了,影帝朝着鹿汀朝这里来了。”
“不是??为什么突然没画面了?!!!”
“我这也没画面了……靠明明关键时刻!!老板!!换碟!!!”
原本工作的摄影机悄无声息的灭了。
鹿汀朝哭累了。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暗下去了,其他茅草屋都有嘉宾带的灯,只有他这里没灯。
因为鹿汀朝压根没带,他也根本想不起带。
夜晚的大海其实有些吓人。
远远望去,是黑沉沉的一片,像是到了世界末日的尽头,只有最远处几丝停驻的船舶宛如鬼火,飘飘摇摇。
周遭是宁静的,偶尔有各种小螃蟹或虫类从沙滩上爬过的声音,听来觉得骇人。
鹿汀朝抱紧了自己行李箱。
他没有带手表的习惯,被收了手机以后就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他等啊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天亮。
海浪翻滚的声音汹涌,吵得鹿汀朝回想起很多很多往事。
他想起那么多年前嚷着闹着要和庄稷结婚在一起的自己,想起鹿爷爷面上有欣慰和无奈,想起鹿兜兜刚出生时港城的清晨,想起第一次听到庄稷和姜容八卦时的茫然。
他想起莫岭南坚毅的手臂和怀抱,想起在莫岭南家端上桌那些他喜欢的饭菜,想起那一对米老鼠的情侣马克杯,想起莫岭南的母亲。
鹿汀朝想起维港夜晚的灯火辉煌,想起费家老宅里永不凋谢的玫瑰花田。
鹿汀朝想……他真是拥有一段,那么那么失败的人生。
他拥有过那么多,哪怕随便抓住些什么,也不至于在这里孤单的等天亮。
月色真凉啊。
入了夜的海风带上了几分肃杀的味道,吹得鹿汀朝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从行李箱可怜的几件衣物里又找了一件短袖套在了身上,然后重新坐了下来,趴在行李箱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道手电筒的白炽光照亮了鹿汀朝面前的一块沙滩。
那束亮光轻而易举的穿透了所有夜色,落在了鹿汀朝面前。
庄稷的声音在晚风里伴着海浪一起响起:“又哭过了?”
鹿汀朝猛地伸手胡乱抹了一通脸,粗糙的砂砾随着指尖扬在脸上,又不小心被揉进眼睛里,疼得鹿汀朝一个哆嗦。
“别动。”
庄稷握住了鹿汀朝的手。
他将手电放在一边,低下头,用手抬起鹿汀朝的下巴,很轻柔的慢慢将沙粒吹出去,又用湿巾一点一点擦掉了鹿汀朝小猫似的一张花脸。
“哭得这么厉害。”
庄稷说。
鹿汀朝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扭开了脸:“我没哭!”
庄稷反手拉住了鹿汀朝推他的那只手,将坐在草屋前平台上的鹿汀朝抱进怀里。
鹿汀朝的每一寸皮肤都带着凉意。
庄稷低头亲了亲鹿汀朝的耳朵:“冷不冷?”
鹿汀朝被压在庄稷的心口上,能听到他一下一下均匀的心跳:“不冷。”
庄稷将鹿汀朝抱得更紧了些:“可是我好冷,朝朝。”
庄稷说:“我快要冷死了,鹿汀朝。”
鹿汀朝没有说话。
庄稷暴瘦后的双臂几乎勒得鹿汀朝生疼,像垂死的蟒绞在最后的猎物上,怎么也不肯放松。
鹿汀朝艰难的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的吸了口气。
手电的灯光随着电量的流逝黯淡了些。
月光却依旧凄凉。
鹿汀朝轻声说:“庄稷,你太差劲了。”
庄稷说:“我知道。”
鹿汀朝挣了一下四肢,却被圈得更紧:“……莫岭南比你更会挑礼物,还会做好吃的菜。”
缠在鹿汀朝腰上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如同远处不休不止的海浪。
滚烫的泪滴不知什么时候打湿了鹿汀朝后背的衣服,灼惹的温度烫得他战栗片刻,不知是痛是爽。
庄稷的声音几乎是哑涩的:“我知道。”
鹿汀朝被抱得快要没了力气,被迫感受着庄稷的体温,他再次闻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款香水味。
鹿汀朝闭了闭眼:“费修齐也比你好,庄稷,他比你年轻,比你帅气,他是港城最金贵的公子哥儿。”
鹿汀朝说:“庄稷,你比起他们太差了。”
“我知道,我知道。”
庄稷哀求着说,“朝朝,我怎样都可以,当三也可以!你要我,好不好?求求你,鹿汀朝,求求你!”
原本只一片的湿痕很快浸透了鹿汀朝上半后背。
庄稷整个人颤抖得不成样子,甚至必须靠着鹿汀朝才能勉强站住。
但哪怕这样,他依旧没有放开手。
鹿汀朝有些彷徨的目光向远方眺望。
天光乍破,最远处的天际线露出一丝微亮的日光。
隐约的,几不可见的。
鹿汀朝问:“庄稷,几点了?”
庄稷手上的手表是他自己代言的奢牌,全球仅有这一支的设计师款,钻石针蓝宝石表盘,媒体曾经猜测光这只表盘的那颗未切割蓝宝石全石就价值数亿,而最怪异的亮点则是表架几乎全部镂空,所以又得了个别名——骷髅。
名贵的宝石在熹微的日光下依旧夺目。
庄稷将表摘下来套在鹿汀朝手腕上,颤抖着手调整了好半天,也没将表带调到一个正好适合鹿汀朝尺寸的位置。
鹿汀朝却已经看到了时间。
他从庄稷怀里抬起脸,慢慢的,很轻的说:“六点十分了,庄稷哥哥。”
庄稷整个人陡然一怔。
鹿汀朝将手腕一扬,那块表从他腕上便掉下来,摔在了一旁的礁石上。
表盘清亮的一声脆响。
“我不喜欢这一支。”
鹿汀朝神色冷淡的看了那支表一眼,“你把蓝宝石拆下来给我镶个手链玩吧。”
庄稷近乎着迷的拥抱着鹿汀朝,他身上的香氛气味随着海风晕染开来,终于也漫上了鹿汀朝的衣口:“好。”
鹿汀朝没有再挣扎,却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像是很认真的在一秒一秒数着时间。
直到某一分钟过去。
鹿汀朝道:“庄稷哥哥,到我们上学的时间了。”
一柄名为时间的尖刀毫不留情的从心脏的位置剖进了庄稷的五脏六腑,瞬间血肉淋漓,皮开肉绽,疼得他撕心裂肺。
透过再也无法决堤的泪水。
童年的庄稷和鹿汀朝仿佛跨越时光,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就这样回到两人身边。
——“鹿汀朝,起床上学。”
——“我不上学,我爷爷会养我的,走开!”
——“别赖床,就是鹿爷爷让我来叫你的,快点起来。”
——“庄稷哥哥,我要睡觉……”
——“朝朝!”
——“有本事你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背我去上学啊……要不我就不去,我要睡觉……”
海平面上升起了今天的太阳。
海风吹起鹿汀朝柔软的头发,他抬起头,对上面前人满眼血丝的眼睛。
鹿汀朝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庄稷,我好累。”
“我知道,朝朝。”
庄稷泛出一个比哭泣更绝望的苦笑,“是我的错。”
庄稷在鹿汀朝面前跪了下来。
最小的茅草屋面前的平台不算高也不算低,庄稷跪下来以后,正好是一个可以被鹿汀朝俯视的角度,像王座上的国王俯瞰他的骑士。
晨曦,海鸟,微风,日光。
还有庄稷向鹿汀朝伸出的手。
那双手上还戴着两人曾经的那枚婚戒,戒面上的钻石依旧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