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大概很是少见。
几名工作人员立刻请示了上级,没有等待太长时间,上级领导就亲自从办公室走了过来。
鹿汀朝很想趴过去看一眼电脑屏幕上的信息,但是终归没敢。
见那名领导过来,他下意识往庄稷后面躲了一下,只探出个脑袋,好奇的瞅了瞅工作人员:“是不是把我的信息遗漏了啊?”
工作人员摇头:“不会的,鹿先生,内部网的信息都是一直更新录入的,绝不可能出现遗漏情况。”
庄稷:“那为什么会这样?”
一滴滴的冷汗从庄稷额上落下来,他像是刚从冰冷的池水里被打捞出来的一副尸体,整个人阴郁,焦躁,而冰冷。
庄稷拿过属于自己的那本结婚证,轻声道:“你们知道吗?我们结婚七年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压抑。
配合他幽深的眸色,给人一种不祥的感受。
工作人员无端觉得有些瘆得慌,急忙道:“是这样,庄先生,我们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机器有时候也的确会出错,我们再去其他系统里看一下。您……”
“不用看了。”
刚刚被叫来的领导目光落在庄稷手中的结婚证上。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大概不想碰庄稷这个硬茬,于是对鹿汀朝道:“能把你的结婚证给我看一下吗?”
鹿汀朝特别配合的递了过去。
那名领导对照着鹿汀朝的红本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打量了一下庄稷手中的结婚证,摇了摇头:“当时结婚的时候,你们两人本人到场了吗?”
庄稷一愣:“当然。”
鹿汀朝倒是很老实的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当时去飙车,被爷爷打了一顿关禁闭了。他让我写了委托书,说庄稷同意跟我结婚了。”
鹿汀朝回忆了一下曾经:“然后我就写了呗,写完爷爷就出门了,回来就把结婚证给我了。”
工作人员:“……”
空气似乎一下子缄默。
庄稷陡然抬头,通红的眼睛看向那名领导:“你什么意思?!”
“唉——小伙子你也先别着急。”
领导是男的,又上了些岁数,并不太认得庄稷,但说话很诚恳,“是这样,咱们这儿五年以前的政策还是由本人委托后,可以由家人进行结婚证代领的。”
领导道:“但是为了充分尊重本人意愿,这种特殊代办之后的一个月内,需要夫夫双方本人到现场进行二次确认,婚姻才算生效。”
领导沉默一下,问:“你们两个当时来这里进行二次办理了吗?”
鹿汀朝:“……”
没有。
结婚证拿到之后,鹿家倒台,鹿爷爷过世。
鹿汀朝的生活从肆意妄为变成寄人篱下,他要在鹿家其他人跑路国外的时候无数次配合警察询问,要去给爷爷守灵,要去一天一天看着曾经跑上跑下楼玩耍的CBD大楼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最顶层的办公室里坐着自己不认识的人。
而庄稷。
庄稷的神情近乎是凄惶的,他抬起头,很轻很轻的问:“那现在七年过去了,还能再办第二次确认吗?”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这位最年轻的,最有口碑,被无数观众所喜爱的影帝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一片最脆弱的沙地,经历风蚀和数次击打,摇摇欲坠。
大概是庄稷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以至于让那个领导都觉得不忍。
他想了想,安慰道:“你看啊小伙子,现在你们两个刚好也是来办离婚的,这个消息应该也算是个好消息。”
领导一拍手,觉得自己想了个绝妙的点子:“你看,这不是两全其美,本来你俩户口上都得是离婚,现在都能写未婚了,多好!”
领导越想越觉得棒,补充说明:“下次结婚两人还都是初婚,这不是挺……”
“不是的。”
庄稷打断了他。
他还坐在原地,却仿佛已经被抽空灵魂的游离。
有一种无声无息的生命力仿佛被吹散的尘土,一场大雨过后,只剩一句空壳。
然后那具空壳扯了扯嘴角,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鹿汀朝,露出一个伤痕累累的惨笑。
“鹿汀朝,这是什么,噩梦吗?”
鹿汀朝从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庄稷。
他站着,庄稷坐着,他居高临下的去看,看到了庄稷眼角没能落下来的一滴泪。
鹿汀朝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咬了一下指甲,努力想了想:“其实这个领导说的也挺对的,庄稷,反正我们开始的也莫名其妙的,可能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我折磨你,才……”
庄稷:“那你就不能折磨我一辈子吗?!”
他手臂伤口的迸裂随着庄稷的动作猛然增大,鲜红的血染脏了桌面。
刚才的质问似乎已经耗尽了庄稷所有的能量,他闭了闭眼,近乎颓丧的用还带着血的手试图去牵鹿汀朝。
“既然你上学的时候就知道来烦我,闹我,吵我……”
庄稷停顿了一下,像是生生咽下了一口血,“鹿汀朝,算我求你,你就不能折磨我一辈子吗?”
鹿汀朝:“……”
淌着血的手就要鹿汀朝的指尖。
鹿汀朝却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向后退了一步。
“算了。”
鹿汀朝想了想。
他还是显得犹豫,还是显得纠结,他习惯性的想咬自己的指尖,又看到周围那么多人,所以很艰难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鹿汀朝道:“还是算了,庄稷,你……别跟我搅和在一起了。”
离婚办理处只能他和庄稷进来。
鹿汀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等自己的莫岭南。
视线没有任何遮挡,所以他能很清楚的看到莫岭南端端正正的站的很笔挺,是他惯常的站姿,不倚靠任何物品,肩背线条流畅。
鹿汀朝咬了咬嘴唇:“庄稷哥哥,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要不我们就……就这样吧。”
没有良心的小白眼狼却捂上耳朵转身就跑。
庄稷:“鹿汀朝!!!”
不再少年的鹿汀朝离开他身边时也带起了一阵风,却好像和年少时每一次鹿汀朝扑进他怀里的风一模一样。
他是一只毫无负累的飞鸟。
哪怕装了牢笼,他也还是会毫无顾忌的离开。
那丝风吹起被血色溅满的桃心形的书签纸。
纸张飘起又落地——
庄稷近乎脱力的去够,在握住书签纸的时候再一次感受到了剧烈的,近乎撕裂心肺的疼痛,疼得他全身发软,连呼吸都急促。
周围的人似乎被这一场面给吓坏了,纷纷涌过来要拉他或者扶他。
而庄稷越来越昏暗,越来越狭窄的视线里却只看到鹿汀朝。
那只飞鸟飞去了站在门口的另一个男人身边。
飞鸟说:“哎,莫岭南,你知道吗?我爷爷当年给我的那个结婚证是不作数的,我跟你讲,竟然……”
莫岭南却道:“我当然知道,朝朝。”
正因为知道,才会从始至终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莫岭南伸出手,摸了摸鹿汀朝的头发:“朝朝,恭喜你,重获自由。”
鹿汀朝的眼睛亮晶晶的:“这样一看我爷爷当年好厉害……不愧是我爷爷,要是我家其他人有他那么厉害,鹿家……”
庄稷突然想,或许在这一秒死去。
也许飞鸟会再看他一眼。
可是终究不甘。
他凭什么输,他不想输,也不愿输。
鹿汀朝还要再说什么。
工作人员的惊呼从身后传来:“快快快!打120,庄稷晕倒了——!!!”
第23章
在鹿汀朝的记忆里, 庄稷一直是强势,从容,高大挺拔的。
他曾经在生命很多不堪的时候遇到过庄稷, 但却几乎从未见过庄稷狼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