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夫人面色难看的时候。
鹿汀朝又道:“而且我没有妈妈,阿姨,你这么喜欢当妈妈,你去当姜容的妈妈吧,他超开心的。”
他似乎永远都有把人气疯而自岿然不动的本领。
比如现在庄夫人被气得发抖,神色愈加难看,众人面面相觑,姜容急着开口坐立不安的时候——
鹿汀朝美滋滋的转回到厨房门前:“费修齐,你好了没有?”
“OK了,BB。”
费修齐托着餐盘走出岛台,语气悠然,“黑椒熏肠,芝麻糊,肠粉……要不要再来一杯柠檬茶?”
庄夫人:“鹿汀朝——!”
鹿汀朝从桌上抬头:“阿姨也要一起吃吗?”
庄夫人猛地拍在了鹿汀朝面前的桌案上。
那双手柔白美丽,帝王绿的翡翠镯被震得上下翻动一圈,套在无名指的戒指大概足有上百克拉,端得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这就是被称为北城庄家大夫人的排场和底气。
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居高临下。
庄夫人道:“鹿汀朝,我明确告诉你——”
在众人的寂静里。
突然的一声门锁密码弹开声便格外明显。
“恋爱小屋”别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屋内包括岛台前的所有人也一并向门口看去。
走进来的那个人身量很高,纵然逆着日光,也能看清五官轮廓格外优越,像是混血过的那种深邃轮廓。
可他却是伸手扶着门框,一步步走进来的。
像是每一步都走的格外不稳,短短的十几米路程他甚至停顿了好几次,才慢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是庄稷。
一身病号服的庄稷。
走过门前的一截阳光。
庄稷灰败的脸色终于显露在众人面前。
他脸色惨白,唇却殷红,是一种心脏供血维持不足的典型症状,也像是久埋于地下重见天日的吸血鬼,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推了多少液体才需要在他的左右两只手上同时留下滞留针,此时漫出的血已经渗透输液管,呈现一种不祥的猩红色。
庄夫人尖叫一声,再顾不上鹿汀朝,转身踩着高跟鞋飞奔过去:“小稷——”
庄稷却看着鹿汀朝。
隔着清晨空气中跳动的尘埃。
隔着众人交错复杂的视线。
隔着时光。
庄稷突然道:“鹿汀朝,对不起。”
鹿汀朝正在用勺子挖费修齐的手作肠粉,动作一顿,好奇探头:“啊?”
庄稷声音很轻,但由于周遭过于死寂,还是格外清晰的传入了鹿汀朝耳朵里:“朝朝,对不起。”
鹿汀朝:“……?”
鹿汀朝圆圆的杏眼漂亮又单纯。
他叉了一块肠粉,想了想:“庄影帝为了什么跟我道歉啊?”
“为我母亲过来吵到你。”
庄稷说。
鹿汀朝“哦”了一声,大度的道:“没关系。”
庄稷却还是看着他,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幽暗的某种兽类,带着吞噬性的饥饿和垂涎。
庄稷道:“为我之前的所有错误。”
鹿汀朝抬头:“啊……”
庄稷:“为炒CP,为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为没有保护好你……鹿汀朝,我为所有的一切道歉。”
鹿汀朝:“……”
鹿汀朝将那块肠粉吞了下去,抿了一下唇:“好吧,那我也原谅你。”
鹿汀朝眨眨眼睛:“那庄稷哥哥现在带你妈妈和姜容回去吗?我还要工作的。”
大概是身体依旧亏空不足,庄稷不得不伸手撑住旁边的玄关柜才能勉强站稳。
他整个人身形又颤了颤,才问:“朝朝希望我不要来吵你工作吗?”
“啊。”
鹿汀朝很实在,“毕竟我又不像姜容那样跟你工作时时刻刻都串联,庄稷哥哥,我们其实都不熟,没必要这样子。”
场面安静极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避开导演组和其他嘉宾。
以至于在众人的眼神之中这件事已经越发扑朔迷离。
——鹿汀朝和庄稷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上次庄影帝和费小少爷打架时候说他和鹿汀朝结婚了吗?合法配偶??
——看这样子不像啊,合法配偶能搞成这样?!
——我怎么觉得庄影帝像是求而不得在发癫……
没有一个人说话。
唯独鹿汀朝非常自在。
他一推餐盘,抹抹嘴下了桌子,主动帮庄稷打开了别墅大门:“庄稷哥哥,出口在这里。”
庄稷的目光随着鹿汀朝移动,最后也定格在他身上。
庄稷问:“朝朝想我现在就滚吗?”
鹿汀朝:“……”
滚什么的,好像有点难听。
鹿汀朝小声道:“你可以和庄阿姨一起走。”
庄稷点了下头。
他慢慢向前走,一点一点走到鹿汀朝面前。
费修齐皱了下眉,语带讥诮:“庄稷,你还不懂吗?你出局了。离我的朝朝远一点,OK?”
庄稷没留一丝余光给任何人。
他单手扶了一下墙面,离鹿汀朝的位置更近了几步。
费修齐大步流星的穿过人群,一把揽住鹿汀朝,将人护在自己身后:“别怕,朝朝。”
鹿汀朝从费修齐身后探出头,眼睛亮亮的看向前面。
那是一个庄稷曾经无比无比熟悉的动作。
现在却让他觉得伤入骨髓的剧痛。
他走不了费修齐那么快。
他抱不住鹿汀朝。
庄稷撑着自己,对上鹿汀朝的目光。
那目光很清澈——清澈的像是两人还没有交集的第一次见面时,鹿老太爷牵着小小的鹿汀朝来庄家拜访。
鹿汀朝一边软软的喊他庄稷哥哥,一边对他一整屋的模型上下其手,最后被鹿老太爷狠狠揍了一顿。
是年少时的庄稷不忍心:“鹿爷爷,你就让他玩吧,没关系。”
是年幼的鹿汀朝抱住庄稷的腿:“庄稷哥哥你真好,我长大要和你在一起!”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他们分开了。
那把在心肺上的钝刃似乎一天天被磨得比前一天更锋利,于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疼,更见血封喉。
庄稷对鹿汀朝说:“朝朝,我还想再道一次歉。”
鹿汀朝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费修齐身后躲了躲,才又探出头,有点纠结的:“不用吧……没关系的,我都原谅……”
“鹿汀朝,我为我爱你道歉。”
庄稷打断了鹿汀朝的话。
他的脸色已经比刚才更加苍白了,长期脱氧和药中毒的心率问题大概尚未解决,所以他现在的每一个字都能闻到血的味道。
他的神情黯淡,眸中的两点火光却像是撒旦的地狱之火永恒燃烧。
庄稷说:“朝朝,我为我不合时宜的爱道歉。感谢你的原谅。”
鹿汀朝:“……”
鹿汀朝傻了。
庄稷却似是松了一口气。
他发紫的唇甚至微微牵了牵,对面前的鹿汀朝笑了一下。
“朝朝,我从十五年前开始爱你,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也不会停止。”
庄稷的声音如恶诅漫开,“鹿汀朝,我们会重新在一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庄稷的声音不够他大声公布。
然而距离近的鹿汀朝听得清清楚楚,当时脸就白了。
“别听他胡说,他疯了。”
费修齐握住鹿汀朝的手,回头很温柔的在他侧脸上低头亲了一下,“手这么冰,吓到了?”
鹿汀朝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庄稷。
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也没听他说过这么笃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