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这过去的二十几个小时里,周恪睁眼闭眼也都是方晏春父亲冲过去的那一幕,那个默许神父猥亵自己儿子的男人,在那一刻做出的决定,很难说究竟是不是源自于爱。
他真的对自己的儿子有爱吗?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血溅到我眼睛里的时候,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我好像能听见。”方晏春说,“我听见他说,主将不义之人留在刑法之下,等候审判。”
方晏春又夹起一块西兰花:“我不知道这不义之人是指神父,还是他自己。”
“兼而有之。”周恪毫不留情地说,“他们都伤害了你。”
方晏春看向他,四目相对,安静平和。
他放下筷子,那颗西兰花就那么被放进空碗,被冷落。
方晏春起身来到周恪身边,伸出手轻轻捏住对方的下巴,迫使那人仰头看向了自己。
“他剥夺了我当审判者的权利。”
“这权利未必值得拥有。”周恪直言不讳,“不过,我确实感谢他,否则我们下一次做a,就要等我死后去地狱找你了。”
方晏春笑了,眼角闪着光。
“我也想不明白你。”方晏春说,“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占有我?我不觉得你爱我。”
“我也不觉得,但我必须让你是我的。”
这句话并非情话,对在这个时刻,让方晏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此刻他刚经历过家破人亡——或许这么说并不完全准确,他的父亲尚未死亡,母亲还躺在医院里。但无论是他爸还是他妈,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粉饰太平,让那个房子里的一切人和事看起来平静安稳。
他没有家了。
也没有家人了。
从前信奉的主,并没有偏爱过他哪怕一次。也或许,他根本不值得主偏爱,毕竟他可是个同性恋。
方晏春跪下来,慢条斯理地去解周恪的腰带,然后yao 住拉链头,一点点拉开了拉链。
“现在做,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周恪问。
方晏春没有看他,没有回应他,而是慢慢地将自己抛进 q欲中,让所有的疑惑跟痛苦化作汗水流出体内,汇入这荒诞的生活。
二人带着饥饿感在餐桌边做a ,酣畅淋漓,却难掩哀伤。
人生变得茫然起来,主曾经说只要跟从他走,就会得到生命的光。可如今,眼前就只有一片漆黑了。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非得是我。别说什么我是唯一选中你的人这种屁话。周恪你知道的,这不成立。”
“当然成立。”周恪终于坦诚道,“如果没有那个晚上,拿着刀的人就会变成我。”
周恪骗了方晏春,上一次他爸和他联系并非六年前,而是他喝醉回到公司的那个晚上。他是回来拿刀的,在他办公室抽屉里,有一把jun刀。他打算去和那个恶鬼一样的男人做个了结,哪怕两败俱伤。
可方晏春拖住了他的脚步。
他们在黑暗的办公室里给彼此考级,吞y下对方的j y,收藏了彼此高c 时诱人的c息。那过分美妙的一个夜晚让周恪幡然醒悟——他的人生,要往别处去,往有光亮的地方去,往有爱欲欢愉的地方去。
而为他提供了这新天新地的就是方晏春。
在那一刻,对于周恪来说,方晏春才是真正的造物主,是他创造了天地,是他说有光才终于有了光。
方晏春嘴角沾染的j y都让他觉得神圣又动人,那人爱抚他一下,都是对他的恩慈。
在那个夜晚,周恪擅自做主,成了方晏春的信徒,只是他没料到,他的主并未打算将他收入麾下,他的主有自己的腐朽和枯败。
第38章 活不干净,死不干脆
38
原来每一还活着的人都是行走的疤痕体,身上带着深深浅浅、去不掉的疤。那是生命给他们的“赏赐”,让他们去寻找可以医治自己的人。
方晏春坐在周恪身上,和他相拥,听他说话。
周恪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的把自己那些破事告诉对方,可这一天就这么来了。
等他说完,方晏春把脸埋在他颈间笑了:“原来我们的开始,都这么不纯粹。”
这是当然。
周恪也早就明白,方晏春引诱他,压根儿不是因为爱。
在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早在二人第一次做 a前。
“你想过死吗?”周恪问。
方晏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想过吗?”
“如果跟那人同归于尽算的话,那就是想过。”
方晏春趴在他肩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差不多。”
他们两个有着不同却又差不多的人生。
“我以前想过,在大学的时候。”方晏春平静地说起那些年不可言说的挣扎,“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当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性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罪恶的,肮脏的,浑身散发着臭味。我一闭眼感觉自己皮肤都在溃烂,血管里长满了苔藓。”
那个时候是很想死的,想要以死谢罪,以死明志。
可在他们的教义里,连死也是不被允许的。
活,活不干净。
死,死不干脆。
方晏春每天经历着看不见的撕扯,灵魂都成了被扯坏的破布,在空中飘摇。
当然,后来不一样了。
后来他干脆自暴自弃,往地狱里去了。
周恪抱着他,在他说话时,手轻轻地沿着背部的脊骨往上摸,那不是调情的动作,更像是安抚。
像是终于有了家、有了主人的野狗,在安慰低落的饲主。
“可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方晏春有些失神,“《圣经》里从来没讲过,世界会混乱成这样。”
方晏春泄气似的将自己松松垮垮瘫在周恪怀里,他闭上眼,拒绝再看这世界一眼。
教堂的事情不可避免上了新闻,不过隐去了主要人物的重要信息。
方晏春跟周恪休假了两天之后,又都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迹里——当然,只有他们知道,很多事情已经回不到过去。
方晏春把酒店的房间退掉,收拾了行李,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公寓。
他拒绝跟周恪同居,理由是:我没有跟你同居的理由。
周恪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可能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
他没法斩钉截铁地说出“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样的告白,就算说了,方晏春也不可能接受,更何况,谁能证明他们之间真的是爱呢?
不住在一起也好,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足够深,给彼此一点空间,好过一起沉沦至深渊。
搬了家,重整了旗鼓。
方晏春像没事人一样上班下班,偶尔跟周恪做 a。
案件的调查已经结束,证据确凿的事,没必要浪费更多的警力。现在就只等着法院的判决,等着方晏春父亲走向那条由他自己铺就的路。
半个月,方晏春去医院看过他妈六次,但他妈受了很大的刺激,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即便他等到她醒来,她也拒绝和他说话。
母子俩就这么沉默着,谁都不去主动提及家里发生的事,好像只要不提,就没发生过。
可最终方晏春还是先忍不住了。
“那天我爸要是不动手,杀人的就会是我。”他离开前,站在病房门口,“你视为权威的神父,这么多年不知道对多少孩子伸出了恶心的手,我为自己,也为所有死在那个祭坛后面的年轻的灵魂,我一定要杀了他。”
方母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眼神涣散,久久不能言语。
“妈。”方晏春说,“主真的曾经带给你平静吗?还是你本身就背负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罪,只是在寻求心理安慰?”
他等待着母亲的回答,最后等来的只是一串眼泪。
因为那一串眼泪,他开始确信,他妈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天之后,方晏春没再去医院。
一来是工作开始忙了起来,二来他不知道两人见面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