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恪扭头看他:“我不在那间办公室了。”
方晏春一愣,但碍于正在开车,很快就把注意力拉了回来。
“怎么?被降职了?”
周恪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发现早高峰有人开车送自己去上班真是件很惬意的事。
“说话啊!”方晏春急了,“是不曲辉后来找你麻烦啊?他哪儿来的脸?”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是周总经理了。”
周恪工作很拼,这一点方晏春是了解的,可他真的无法想象这人竟然用了短短八个月的时间就从部门总监升到了总经理。
“你把邵总给杀了?”把以前的邵总经理杀掉,自己取而代之。方晏春能想到的就是这个方法了。
周恪靠在那里笑得不行:“你真当我是法外狂徒啊?”
更何况,现在两人相比,方晏春才更像那个野性难驯的杀人狂。
方晏春不再说话,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离开的这八个月,周恪身上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空白的八个月,周恪是怎么过来的?
“你今天什么安排?”
“待会儿回去睡觉,下午可能到处逛逛。”
“好。”周恪叮嘱他,“晚点回家。四点他去取钱,我不想让他见到你。”
“信不过我?”
“怕你一冲动又想杀人。”周恪戏弄他,“你就算要杀,也只能杀我。”
“让你j 尽而亡?”
下流的玩笑话让两人都笑了起来。
车在公司楼前停下:“车你开着吧,下午我打车回去,有事随时联系我。”
方晏春朝他摆摆手,催他快点上楼:“我又不是你儿子,不用这么操心。”
周恪白了他一眼,下了车。
两人没说什么道别的话,没意义,也没这个习惯。
周恪下车后就朝着大楼走去,可走出几步后,突然又折返了回来。
方晏春果然还没走,开了车窗问他:“落东西了?”
周恪直接长手一伸,把人捞过来,结结实实亲了个嘴。
方晏春吓了一跳:“你疯了?”
“走吧。”周恪心满意足,拍拍他的脸,上班去了。
方晏春走了八个月,时间不长不短。
虽然四季已经换了三季,但这座城市还和他从前认识的一样。
他开着周恪的车,漫无目的地到处转,毕竟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还是有些想念的。
路过从前的家,他把车停在小区对面的路边看了很久,最后也没进去看看。
那个房子到现在也没卖掉,他妈回了老家后,和他通过两次电话,两人对从前的一切都避而不谈,各说各话。
方晏春也会想起以前的日子,一家三口一起去做礼拜,父母不算恩爱,但举案齐眉。那些年里,他最大的挣扎就是自己的信仰和性取向之间的无法和解,可现在看来,那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也感到不可思议,甚至在想起他爸时,都不会过分激动。
不过才八个月而已,却好像是八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的他是一个全新的人,尽管依旧身处过去的河流,但他已经学会了只看当下,河流就是河流,石头就是石头,生命中的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的隐喻,它们就只是它们本身,而他也只是当下的这个他。
方晏春开车离开,觉得自己大概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再往前没多远,就是当初出事的教堂。
那件事之后教堂很长一段时间都大门紧锁,但现在一切又恢复如昨,就好像那段血腥往事只是段遥远的传说。
工作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停车位,锁好车,悠闲地故地重游了。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这里再次遇见了曲辉,而那个人已经辞去了恒天国际的职务,在这里做起了社工。
第48章 狗鼻子
48
方晏春对曲辉没有半点好感,也自认跟对方没有什么旧可以叙,更何况,那人跟该死也已经死透了的神父是亲戚,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方晏春对那人敬而远之。
因此,当他看到正在清点物资的曲辉时,先是愣了一下,确认自己没看错,而后就打算离开。
曲辉显然也看见了方晏春,他下意识想和对方说话,却想起之前的事,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也没敢再上前。
“辉哥,我这边都清点完了,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发慰问品吗?”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跑过来,满头是汗。
“一起。”曲辉掏出纸巾,递给他,“明早我去接你。”
“好嘞!”男生兴奋道,“又能蹭车了!”
曲辉笑笑,让他忙去吧:“我有点事,先走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去洗了个手,离开了教堂。
曲辉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靠在院子巨大雕塑下面的方晏春,那人斜斜地倚靠着,有些懒散地抽着烟,他身后的圣母玛利亚正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慈爱地看着他,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曲辉被这一幕吸引,驻足看了很久。
方晏春的烟抽完,转身找垃圾桶的时候,余光扫见了杵在不远处望着他的曲辉。
他手指捏着烟头,直起身子回看过去。
曲辉再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方晏春先开了口:“既然想聊,那就聊聊吧。”
夏季上午十点多,阳光刚开始炙热。
方晏春跟曲辉坐在教堂附近的咖啡店,一人点了一杯冰美式。
“好久不见。”曲辉说,“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还是觉得愧疚?”方晏春倒是一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架势,“说到底,那些事都跟你没关系。”
“是。但我后来不该去找你。”
“嗯,那倒是,这事儿办得挺蠢的。”
方晏春语气平和,还带着点揶揄。
曲辉苦笑着点了点头:“你现在还好吗?”
他看向对面的方晏春:“晒黑了。”
“健康的肤色,我还挺喜欢的。”
“以前没见过你抽烟。”
“以前没抽。现在,在戒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方晏春觉得有点无聊。
“你怎么到教堂当起社工了?”依旧是方晏春开启了话题。
“赎罪吧。”曲辉说,“心里始终过不去那个坎,觉得我舅舅愧为神父,愧为人。作为他的家人,我总归要做点什么,不然心里不安。”
方晏春静静地看着他,黑色的瞳仁带着审判的意味。
“现在心安了?”
曲辉片刻后才回答:“可能一辈子都没法问心无愧。”
方晏春被他的话逗笑了:“真的没必要。你……你是你,他是他,他犯下的罪,怎么也轮不到你去赎。”
曲辉摇头,手指轻轻地蹭着杯子上的水珠:“我始终没法忘记他那本日记。就像你说的,说到底是与我无关的,可那些被记录下来的罪证竟然成了我的梦魇,只有在教堂,只有为大家做点什么的时候,我才能踏实,才能睡个好觉。”
方晏春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他,也懒得劝:“随便你吧。”
“你还好吗?”曲辉只关心这个,“后来我听说你辞职了,周恪也联络不上你。”
“本来不太好,但现在挺好的。”方晏春往后靠,倚在沙发上,“想明白了很多事,不跟过去纠缠了。”
曲辉点点头,喝了口咖啡。
“那就好。”
方晏春盯着他看了会儿,明白对方其实并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不过他也不打算多说了,人都有自己的魔障,想渡过去,也只能靠自己。
咖啡喝了半杯,方晏春收到周恪的消息:在哪?中午一起吃饭吗?
其实没必要的事,而且方晏春没什么胃口,但他还是给周恪回了个“好,十一点半楼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