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交易即刻作废。而他和他身边那位韩先生,就抱着那堆废纸和那点可怜的、苟延残喘的希望,一起……下地狱吧。”
“是,先生。”虚拟助理的影像微微闪烁,随即消失。
巴兰端起酒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庄园精心打理的花园,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他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望着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蓝眸,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
“来吧,我的儿子。”他对着窗外的黑暗,如同对着棋盘上最后一枚即将被收服的棋子,低语道,“让爸爸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这场戏的终章,理应由你……亲手来写。”
冰冷的笑意在他唇边无声地蔓延开,带着猎人对踏入陷阱的猎物,那种绝对的、残忍的掌控感。
消息几乎是同步传回了K市的特护病房。
当韩毅将巴兰的回复,尤其是那句带着赤裸裸威胁的“下地狱吧”复述给程梓嘉时,他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冰冷的金属捏碎。
病床上,程梓嘉静静地听着。
听到“亲自到场”、“纽伦市私人机场”、“下地狱”这些字眼时,他闭着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放在薄被上的手指也微微蜷缩,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三天后……”程梓嘉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空洞,“准备飞机吧。”
他转过头,目光越过愤怒得几乎要爆炸的韩毅,望向窗外。
K市的夜空依旧被阴霾笼罩,看不到一颗星星。
他轻轻地、几不可闻地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对着某个无形的存在宣告。
“刀山火海,我来了。”
第七十五章 赴约
纽伦市的深秋,天空是一种被工业尘埃浸染过的灰蓝,低低压在头顶。
文森特家族的私人机场像一头蛰伏在荒原上的钢铁巨兽。
跑道延伸向天际,尽头消失在灰蒙蒙的雾气里。
巨大的机库反射着冰冷的天光,而那座矗立在主建筑群中央、全玻璃幕墙的贵宾航站楼,则像一颗剔透又冷酷的水晶,无声地彰显着绝对的掌控力。
航站楼顶层,最大的贵宾厅内,空气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巴兰·文森特端坐在宽大的、如同王座般的单人沙发里,姿态闲适优雅。
他手里端着一杯剔透的水晶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荡,折射着头顶冷白灯光,映在他湛蓝如冰的眼眸深处,沉淀着掌控一切的、冰冷的玩味。
他身后,两名身着黑色西装、如同石雕般面无表情的保镖,以及几位西装革履、眼神精明的核心幕僚,无声地构成一道森严的背景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指向约定的十点整。
巴兰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微微侧头,对着身边一个金发碧眼、助理模样的男人轻声道:“看来我们的小朋友,终究还是……”
“来了。”
一个沉静到近乎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穿透了贵宾厅过分凝滞的空气,清晰地落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掐断了巴兰未尽的嘲讽。
贵宾厅厚重的、镶嵌着家族徽记的双开大门,被两名穿着机场制服的工作人员无声地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聚焦在门口。
逆着门外灰蒙蒙的天光,一道身影清晰地出现在门框之中。
程梓嘉。
他坐在一张宽大、线条冷硬的电动轮椅上。
深灰色的羊绒毯覆盖着他的腰腹和双腿,只露出穿着同色系柔软休闲裤的脚踝和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软底便鞋。
上身是一件剪裁极为合身的白色高领薄毛衣,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如同上好的白瓷,带着一种易碎的透明感。
长途飞行的疲惫和孕早期的极度不适,在他脸上刻下了无法掩饰的痕迹。
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晕开的墨迹,嘴唇是失血的淡粉,干涸得起了细微的皮屑。
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被门口灌入的冷风一激,几缕墨黑的碎发黏在光洁的额际,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
然而,与这病弱躯壳形成极致反差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沉淀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所有的疲惫、痛苦、虚弱,都被一种破釜沉舟后的极致清醒死死压住。
他端坐在轮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藏于鞘中、锋芒内敛却随时能割裂一切的利刃。
脆弱与坚韧,病态与锐利,在他身上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矛盾美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推着他轮椅的,是韩毅。
韩毅高大健硕的身躯此刻却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下颌线绷紧,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色大衣,气场迫人,但那双紧握着轮椅推杆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着骇人的青白,泄露着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担忧和压抑到极致的暴戾。
他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毫不掩饰地扫过厅内众人,最终,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毫不退让的守护,死死钉在巴兰·文森特的脸上,如同宣战。
轮椅平稳地滑入大厅中央,在地面光洁如镜的大理石上留下无声的轨迹,最终稳稳停下,正对着巴兰的“王座”。
距离恰到好处,既不失礼,又带着一种无声的、拒人千里的疏离。
程梓嘉微微抬起眼帘,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巴兰那双带着审视和玩味的蓝眸。
他没有开口。
巨大的贵宾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只有程梓嘉略显急促却竭力保持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轮椅电机停止后极细微的嗡鸣,在无声地切割着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巴兰脸上的那丝玩味笑容,在程梓嘉目光迎上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湛蓝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
最终,是巴兰率先打破了这令人不适的死寂。
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微响,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看来,我们的航班没有晚点。”
巴兰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掌控者的微笑,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在程梓嘉苍白的脸上逡巡,试图找出强撑的裂痕,“只是……我的儿子,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适合长途旅行。为了一个注定徒劳的交易,值得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他的话语带着居高临下的“关切”和毫不掩饰的嘲讽,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刺。
韩毅握着推杆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狂暴的Alpha信息素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他死死盯着巴兰,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程梓嘉放在毛毯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他依旧没有看韩毅,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巴兰脸上,开口了。
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和虚弱,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空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文森特先生,”他直接略过了那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称呼,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时间宝贵。‘云渺’的完整转让文件,我已经带来了。”
他微微抬手,动作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但姿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节奏的沉稳。
站在韩毅侧后方、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何助理立刻上前一步。
他手中提着一个特制的、印有周氏徽记的黑色密码公文箱。
他动作利落地将箱子放在程梓嘉轮椅旁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光洁的金属小几上,输入密码,“咔哒”一声轻响,箱盖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