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慎停不知怎么回事,打开门后竟也沉默不语,他视线微妙的在江演恪有些泛红的脖颈上一顿,随后又转向宋孝远夹着烟的手,再轻轻上移到宋孝远没有表情的面庞。
“聊什么呢?”他眼睛盯着宋孝远,带着微笑,开口不咸不淡地问道:“江师弟脖子都红了,看来聊得挺开心呀。”
江演恪怔愣几秒,脸颊迅速爆红。
宋孝远没看林慎停,也没回答他的话。
他把手里的樱桃放下,用空着的左手拍了拍江演恪的肩膀,又捏住他的肩头,安抚他道:“怎么这么紧张?林师兄好奇我们聊什么呢,跟他好好说就行了呀。”
林慎停看着他的左手,笑容忽而微不可察地淡了些。
江演恪感激地看了宋孝远一眼,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好意思的和林慎停说道:“不是的师兄,我们也没聊什么,就是刚才和孝远一起逛夜市,给他买的樱桃落在我那儿,我上楼给他送过来而已。”
“哦,”林慎停点点头,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道:“那你们关系还挺不错。”
“怪不得宋师弟晚饭没怎么吃,”他又说,“原来是等着吃樱桃啊。”
宋孝远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看林慎停。
“是啊,”他坦然地说,脸上还是刚才那副安慰江演恪的笑容,多情又温柔,“这儿的樱桃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理位置,还是因为樱桃是演恪买的,尝起来格外甜,真的很神奇。”
林慎停没说话,只深喘了一口气,笑着点头:“这样。”
江演恪听见宋孝远这样说,受宠若惊地挠挠头,接着,他见林慎停屋内没有光亮,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冲林慎停道歉:“不好意思林师兄,我们是吵着你休息了吗?”
“没有啊。”
林慎停微笑否认,“我只是有些事情要问孝远师弟,刚想过来找他,碰巧遇见你们在外面罢了。”
江演恪虽然容易紧张,但他不傻,能听出林慎停这话其实是在客气地赶他走。他既然已经送完樱桃,完成任务,便也没有再久留的理由。匆匆和两个人道过别后,身影飞快地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江演恪走了。
宋孝远眯着眼看江演恪离开的方向,随手把烟掐灭,又拎起脚旁那袋熟透的樱桃,理都没理林慎停,转身就要回房间。
笃笃——林慎停敲了敲门框。
宋孝远回头,冷淡地问:“有事么?”
林慎停皱眉,明显察觉到宋孝远的态度变了。
第41章
“别不说话,”宋孝远倚在门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我烟瘾犯了,回去再拿根烟,想出酒店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一下,有事快说。”
林慎停有些奇怪地挑起眉,“你要出门?”
空气中还残留着燃烧的尼古丁的味道,细闻有缕烟草的焦味,以及淡淡的,缭绕在其中的茉莉清香。
林慎停的眉眼间带了些审视。
他双手抱胸,慢慢踱到宋孝远的面前,“如果我的眼睛和鼻子都没出问题,你刚刚在和江演恪聊天的时候,烟是点燃的。”
宋孝远一怔,似乎是没想到林慎停会注意这个细节。
“现在见到我,你又说自己出去吸烟,怎么,在江演恪面前就忘记不要在公共场合吸烟这件事,到了我面前,又想起自己是个文明人……宋孝远,你的素质还真是随手扔在自己脚边,什么时候记起,就捡起来装一阵子,是吧?”他又嘲讽道。
宋孝远下意识站直身子,避开林慎停的视线,“这关你什么事?”
他反手靠在门边,左手撑着空心的木板,以一个弱势的姿态和林慎停争论道:“问这个有用吗?你喊住我到底要做什么?”
他表现的越反常,林慎停就越怀疑他另有隐情,他在宋孝远身前站定,沉沉的看着他,“你撒谎了,你根本就没有出去吸烟的打算,只是为了避开我。”
宋孝远不耐烦的想要打断他,“你想多了……”
林慎停没有让他说完:“要么,刚才你就是故意在江演恪面前吸烟的。”
讲后半句时林慎停面无表情,语气很轻,很快,带着匆忙,像是非常想质问宋孝远,但同时又怕他真的注意到,从而给出肯定的回答,
此话一出,宋孝远的眼底异常明显地闪过一丝慌乱,忙反驳道:“不是!”
他把手从背后掏出,无奈地摊开在林慎停面前,再也不像刚刚被林慎停叫住时的那样冷淡:“桌上摆着个烟灰缸,我没想那么多,烟瘾来了就直接点火了,结果一根烟还没到半截,又突然看到床头贴着请勿吸烟的标识,所以我就想出去解决,没有料到江演恪会来堵我。”
他甚至还变了语气,说的异常诚恳:“你信我。”
林慎停深吸了一口气:“你慌什么?”
宋孝远张了张嘴,匆忙低下头。
在林慎停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亮,但嘴上依旧倔强道:“我没有。”
走廊尽头的窗户大开,扑簌的黑色夜风吹了进来。
冷峻英挺的眉目里压着黑云般的浓雾,林慎停一言不发,呼吸都隐没在沉沉的夜风中。
信,或者不信。这真是个问题。
其实,林慎停该信的,因为信了之后就什么事情就没有了。
而且他比谁都想相信宋孝远。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就是宋孝远自己说的那样,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凑巧,他不是拿着那根烟心里对别的男人怀着别的心思,他还在跟自己针锋相对,每天脑子里想的都只有躲自己让自己难堪呢?
他虽然还在讨厌他,但满心满眼,却都是他呢?
但林慎停不能信,不敢信。就凭宋孝远对这两句话天差地别的表现,他就不能信。
他的目光在宋孝远的脸上梭巡半晌,最后还是微微俯视着他那双多情的眼睛,轻声说道:“宋孝远,和我说实话。”
“你和我说实话。”他又重复道。
这种楼层不高的酒店能听见深夜的车声,车轮划过柏油路面的刷刷声空旷而寂寥,偶尔有风路过,玻璃上灰黄交接的树影就会簌簌晃动。
得手了。宋孝远想。
之前那些浅显的慌乱与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宋孝远额前的碎发被夜风轻轻吹起,他迎着林慎停的目光,迎着微冷的夜风,眯了眯眼。
“好吧,”他自言自语道,“你不信算了。”
接着,他拿出手心里紧握的残烟,又伸出右手指尖,捏着那个已经才被掐灭不久的绿色烟尾,在鼻尖细细闻了一阵。
盯着他的动作,林慎停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呼吸一滞,眼神仿佛被针刺到般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朋友送的,可惜了,我没吸几口。”
宋孝远放下烟尾,意犹未尽地用舌尖抵了一下上颚,轻快地说:“不过不亏,一支烟换一个人,烟易得,感兴趣的人倒是难寻。”
话说到这个地步,宋孝远似乎也没了任何顾忌,坦坦荡荡地说道:“我对江演恪挺感兴趣的,但他太纯情了,我怕吓到他,就先拿这根烟试试水,他若真被吓跑了,就也算了,若是有别的情况……或许可以尝试尝试。”
“哦,”他又看着林慎停,无所谓地强调,“只是或许。”
林慎停仍站在那里,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动,仿佛整个人在这个时刻突然静止了。
“师兄?”宋孝远歪着头喊他,“你不是已经料到这个后果了吗,为什么还这么惊讶?”
林慎停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宋孝远手中的烟尾哑声道:“你之前抽的不是这个类型。”
他见过宋孝远抽烟,也抽过宋孝远的烟,在初见的海边,在他的家里,还有那个昏暗的巷子口……但无论哪个场景,宋孝远手里的烟都是浓而烈的,甚至可以称的上是粗糙,每吸一口,像是置身于起火的春山,蹒跚在布满砂砾的荒野,所有与唯一的用处就是压住心底又沉又闷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