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第一步,后面就好说了。应泊脸上渐渐褪去了赧然,取而代之的是探索的兴奋,他又对着靶子挥出了几拳,那“砰砰”的响声勾起了他本能里的一丝野性,跟法庭上的攻讦不一样的征服感。
“非常好。”路从辜含着笑看他。
“小路刚来那会儿可没这么温柔。”老板瘫在擂台边起哄,“他那会儿……”
“以前是以前。”路从辜头也不回地调整应泊的站姿,“现在情况不一样。”
确实,路从辜今天比想象中还要温柔,是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难为情吗?应泊自然听懂了话里是什么意思,唇边浮起笑意。他还打算乘胜追击,再加练一会儿,却被路从辜按住手,拉到一边休息。
“慢慢来,你学东西向来快。”路从辜用毛巾轻轻擦拭他的额角。应泊喘着粗气,靠近路从辜耳边:
“老师,晚上愿意赏个脸吗?”
“干什么?”
“想请你看音乐剧,票已经买好了。”应泊邀功一样地看着路从辜,眼里亮晶晶的,“就当是束脩。”
路从辜似是没想到,微微一怔后才露出笑容:“……好,其实你想约会可以直说。”
被戳破了心思,应泊也不遮掩,起身接着练转胯。路从辜坐在原地没动,看了眼手机屏幕,把拳套套在老板手上:“我出去一下,陪他练练基础动作,耐心一点,像教你闺女十以内加减法一样。”
“我闺女才五岁,能跟他比?”
“所以才让你找回耐心。”路从辜说着,拿着手机快步离开,“我十分钟就回来,累了随时休息。”
老板翻了个白眼,捶着拳头靠近应泊。应泊望着路从辜消失的背影,忽然觉得大事不妙。
“嘿,书呆子,现在就剩咱俩了。”老板像看猎物一样看他,“用不用老哥下手轻点?”
“不必。”应泊重新缠紧绷带,“正常力度就好。”
“正常?”老板猛地出拳。应泊左肩挨了记重击,踉跄着撞上防护绳。老板得逞地笑起来:“我告诉你,小路当年第一天挨了我三十多拳都没倒下,从那以后他就是这个拳馆的大哥。你这细皮嫩肉的……”
这话并没有激起应泊的愤怒。他重新摆开架势,眼底泛起一股难以察觉的狠劲儿:“……再来。”
十分钟后,路从辜带着几块巧克力回来,刚好看见应泊顶着满头大汗挥出直拳,被格挡后撞向围绳,却在对手逼近时突然矮身闪过,顺势扫腿踢中老板脚踝。
“我操!”
老板慌忙抓住立柱,却还是重心不稳,一下子栽进了海绵垫:“你小子阴我?”
应泊摘掉拳套,笑得像只捣乱的猫:“承让了。”
路从辜靠近两人,打开巧克力喂进胜利者的嘴里,又帮忙按揉着对方泛红的指节:“做得很好,但下次好胜心可以不用那么强,我不想你受伤。”
老板揉着肋骨骂骂咧咧,应泊全当没听见,心满意足地翻下拳台,坐在一边休息,还不忘跟路从辜打小报告:“我们下次换一家吧,我不喜欢他。”
两人在拳馆的淋浴室冲了个澡,洗掉了满身汗水和灰尘,离开时太阳已经西斜。应泊对着后视镜整理好着装后才上车,摸出那两张门票递给路从辜,发动车子准备出发:
“还有时间,先去吃顿饭。”
“还是送我回单位吧。”路从辜遗憾地把门票还给他,“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么?”
“还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个记者翟敏吗?”路从辜深吸了口气,“她死了。”
第88章 第 88 章
这还是应泊第一次第一时间跟着出命案现场参与勘查, 以往要么是跟案卷大眼瞪小眼,要么是走个过场。路从辜耳提面命地提醒他,一定要守规矩,时刻看温鸿白副队长的脸色行事, 不然出了问题自己也保不住他。
“我感觉温队还挺温柔的呀。”应泊小声嘀咕。
“呵。”路从辜只有一声意味不明的干笑。
命案现场位于一家郊区的私人医院, 这家医院明面上是一家疗养院, 但望海市民普遍将其当做精神病院来看待。事实上, 即便是治疗精神病专科,这家医院也是不入流的, 更多情况下沦为了家长惩戒出现心理疾病的孩子的帮凶。
“广安医院”,规模不大, 主体只有前后两栋大楼, 前面门诊部, 后面住院部。日头渐落, 许多医护都已经换上常服准备下班了, 路过门口时发现单位被一辆辆警车包围起来,他们又不由得驻足围观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目前得到的消息是上吊死的。”路从辜简单向应泊介绍, “根据就诊记录确认是翟敏,女的, 48岁, 跟你当初的描述相符。”
彼时应泊忙中偷闲跑到赵玉生取保就医时就诊的医院, 从护工口中获知在赵玉生人生最后阶段, 是一个叫做翟敏的记者与其走得最近。他转而把这个信息告知了路从辜,但没想到对方真的搜索来了她的下落。
“我有个问题。”应泊吞吞吐吐的,“只有一个死者的命案,按照程序,不应该是刑侦支队接手吧?”
绝大部分案件都会在基层大队消化, 包括大多数命案,除非案情过于复杂基层无法处理,可以向上级单位提出移送申请,当初路从辜也是因此质疑平舒大队林勇超。这一点与上下级检察机关不一样,按照刑事诉讼法,刑期在十年以上、无期徒刑或死刑的案件都需要移送给市一级的检察院负责审查起诉,自然也包括相当多的故意杀人既遂案件。
能由市局支队直接接手的案件,已经可以算是大案要案了。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路从辜撇了撇嘴,“现在不方便说,等勘查完现场,我会告诉你。”
又在卖关子了,应泊不爽,又不敢吱声。他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下车后二人直奔住院楼,楼下隐约可见警方的勘查车。整栋住院楼都是灯火通明,许多病患和医护都被警戒线拦在外面,探头探脑地向上张望。
“让一让,让一让。”二人挤开人群,还能听见人群的议论声:谁发现的?发现时是什么样?舌头是不是很长?
“我没见过上吊的尸体,大学上法医课看过照片,老师说上吊的不一定会吐舌头。”应泊凑到路从辜身边低声说。路从辜反倒讶然地转头盯着他:“你还上过法医课?”
“怎么了?我不能上?”应泊嘟嘟囔囔地反问,“……你也看不起我。”
电梯被暂时封锁,他们只能爬楼梯上去,病房在六楼。几乎每一层都能看见民警走访的身影,二人还没走出楼梯口,便听见民警为难的慨叹声:
“这、这都硬了……”
出现了尸僵,看来是没救了,尸体面容也许会相当扭曲狰狞。应泊喉结上下动了动,吞了下口水,克制那种本能的对尸体的恐惧。
行至病房门口,民警向二人颔首致意,递给他们两对鞋套。乍一看,这件病房不过十平方,一个小型卧室那么大,房顶也不高,室内只有左侧摆了张铁架床,其他的再无一物,墙面都是灰白色的,即便是一个正常人都难以想象在这里住下会有多么压抑,何况是精神病患者。
而铁架床上躺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想来就是被害人,温鸿白正俯身对其进行初步尸检。应泊刚要踏入房间内,就被路从辜拉住,他茫然地看过去,对方几个深呼吸,而后才说:
“我做个心理建设。”
“温队。”路从辜上前去。温鸿白应声回头,不经意地提醒二人:“有点吓人,做好准备再看。”
连法医都说有点吓人,想必确实触目惊心。二人对视一眼,一齐把目光投向死者面部,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心底还是不免“咯噔”一下。死者颜面部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双眼目眦具裂,眼球结膜上布满了针尖大小的出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