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刑侦](141)

2025-08-02 评论

  那狰狞的伤痕像是一张大口,一遍又一遍地警醒他记住现在的一切,不论苦厄还是温存。

  脓血流干了,血痂成了一道保护甲。应泊这天背上了自己的书包,早早地将夏卓尔送到幼儿园交给老师,挥手向她告别:

  “卓尔要听老师话哦,多喝水多吃饭——哥哥也去上学了。”

  又是一年秋,上一次走在这里,他还抱着安稳读完三年高中,然后通过高考离开这个城市的心思。也许老天爷是急着遂他的意,才故意安排了这样一场劫难吧。

  前路晦暗不明,未来不知何往,新的落脚地是吉是凶也尚不明了,不同的口音、不同的习惯、不同的人群,自己还背着一身债务,每一样都足够让一个惘然的年轻人失去对人生的所有期许。

  马上就要坐上火车离开这里,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他竟然生出了些许留恋。

  正思忖着,身后响起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

  “应泊!”

  声源很远,声音拉得太大,听不出原本是谁的音色,只能听出是在叫自己。应泊被叫得一愣,脚步也不由得停下,转过头去看来者是谁。

  校门口,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冲撞过来。应泊很快认出了是谁,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吐出名字,那人就一口气跑到了他面前。

  他努力地想要撑出一个看上去轻松的笑容,不料,下一秒,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就照着他的脸挥了过来:

  “你他妈的!”那人怒骂着,声音却听得出哭腔,“你他妈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那一拳带着那人一路快速奔跑的惯性,刚好砸在了鼻梁上,应泊顿时眼冒金星,猛地向后踉跄了两步,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勉强站稳两腿,晃晃脑袋,脸颊一周都是火辣辣的疼。

  他下意识地用手抚摸被打的部位,那人又三两步上前,扯着他的领子,哽咽着质问:“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去你家找不到你人,去报警人家不立案,我不要脸面地赖在那里,哭着求他们救救你,你呢?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应泊始终安静地听着,任由对方发泄这些天来的委屈和惶恐。路从辜被他这副沉默激得更加恼怒,刚举起拳头,手却僵在半空,根本落不下去。

  “我真是……真是要被你气死了。”路从辜改为用手背抹掉眼尾的泪。应泊眼眶红红的,却流露出一个狂喜的笑,不由分说地把路从辜揽进怀里。

  “真好……”他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我又活着见到你了。”

  路从辜原本还在挣扎,却也只是做做样子,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愤怒。应泊更加用力地按住他的腰,脸颊不停地蹭着他的颈侧,眼泪全都落进了领子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混蛋,我不该让你担心。你打我骂我都好,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挣扎的动作慢慢安定下来,路从辜双手攀上应泊后背,终于压抑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连我都不能说吗?”

  应泊松开他,捧起他的脸,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五官:“没事,都是小事,我一个人应付得来……你太好了,我不想拖累你。”

  路过的学生往往被他们吸引目光,但也只是略略一瞥,又瞪着朦胧的睡眼继续走向教学楼。应泊旁若无人地快速在他额头轻吻,又一次把他按进怀里:

  “差一点,我差一点就活不下去了……”

  “不要再瞒我了好不好?”路从辜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下你,就像你也不会抛下我,是不是?”

  “真的没事,都过去了。”他帮路从辜抹掉眼泪,“别哭,哭花脸就不好看了。”

  路从辜气不过,还想再捶他一拳,却被应泊拉住手十指相扣。应泊泪中带笑,牵着手迈步往教学楼走去:

  “我们去上课,像从前那样……我想你了。”

  应泊的状态比起暑假刚结束那段时间好转很多,但每天还是魂不守舍的。他有时会望着讲台发呆,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要叫上几遍他才听得见,甚至连路从辜在推他都感受不到。

  “泊子哥。”班长霍知岚把前排女生打发走,坐下来观察应泊的脸色,“你真的还好吗?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大家说的。”

  “……我?”应泊笑得很勉强,“我挺好的呀,不用担心。”

  “好什么呀,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瘦得脸颊肉都没了。”霍知岚柳眉倒竖,指着应泊消瘦了几圈的脸。其他人也在应和:

  “瞎子都看得出来。”

  “真的没事。”应泊被问得心烦,干脆趴在桌子上不再搭理任何人。路从辜帮他打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向其他同学摇摇头,意思是给他一点空间。

  应泊还是吃不下去饭,就算被路从辜强行拉到食堂,也是吃上两口就放下筷子了。路从辜想当然地认为是学校食堂不好吃的缘故,便打着自己吃不惯的名义,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后都拉着应泊回自己家吃饭。

  不能说毫无效果,但也收效甚微。爷爷奶奶皱着眉头看这个曾经热情开朗的孩子颓靡地食不下咽,瘦得几乎没了人形,都小心翼翼地问:

  “是吃不惯吗?今天的菜确实咸了点,我们再去给你煮碗面条吧。”

  “不用,不麻烦了,很好吃。”应泊摇摇头,又努力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可还没咽下去,就无法自控地呕了出来。

  不仅如此,应泊的慢性病也越来越严重。他每天都会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睡觉,谁呼唤也不搭理,只有在忍不住呕吐时才会起身,吐完再回来继续趴着。

  路从辜固然心急,可又不方便追着问,只好病急乱投医地塞给他胃药,却都被婉拒了。老师们也仿佛达成了默契似的,没有一个人苛责应泊,只说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到办公室找老师开小灶。

  事情在一天初现端倪。那天路从辜路过办公室,刚好发现应泊站在班主任桌角,旁边还有个身穿宝蓝色套装的年轻女人。女人的手指指着应泊的鼻子,咄咄逼人地问:

  “你们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到底还要留着这个野种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很大,路过的人基本都听见了。路从辜起了疑心,靠在办公室门外,继续听下去。

  “正因为我们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所以不会歧视任何出身的孩子。”班主任把应泊护在身后,“你们的家务事,学校没有权力干预,也希望你们不要干预学校的正常教□□作。”

  “我很快就走了,不会碍你的眼,你也不要再来给学校和老师们添乱,算我求你。”应泊轻轻开口。

  “哈,你倒是理直气壮了。”年轻女人轻蔑地白了应泊一眼,“野女人的野种,母子俩都一个德行,贱骨头。”

  只能听到一些破碎的对话,路从辜左思右想也琢磨不明白。那年轻女人拎起包,气势汹汹地离开办公室,被守在门口的路从辜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走了。

  这件事更加剧了路从辜心里的不安。他不懂应泊那句“我很快就走了”是什么意思,但直觉让他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应泊。应泊自然也很快发觉他的不对劲,瞥了他一眼:

  “你确定连上厕所都要和我一起吗?”

  “刚好我也想上厕所。”路从辜咕哝着。

  可百密终有一疏。午后全班都睡着,班长唤路从辜出门:

  “体委!老班让咱们跑一趟体育老师办公室。”

  路从辜揉着眼睛跟了出去,没发现身后的应泊也有所动作。等他完成任务回来,应泊的座位空空如也,早就没了人影。

  他心下一沉。

  动作比思绪更快,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撞倒了其他人的椅子。一路追到教学楼外,落叶下是熟悉的影子,应泊背着褪色的帆布包,跟着衣着简朴的中年女人往校门口走。

  “应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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