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惊吓非同小可,眼看通知我第一没有用,第二来不及(我心想这句话可说得真干脆),大大带着全屋子的电器,一股脑冲上了街,使出各种常规非常规手段,硬是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自行来到了花菲菲小学。
那时候开学典礼才刚刚开始不久,主持人马大有正在声情并茂的朗诵一首他自己写的诗做为开场白,其诗曰:
祖国花朵真漂亮,
迎着太阳齐开放,
学了知识做游戏,
大家一起吃米饭。”
小小听完以后,向阿三郑重道歉说、:“我错了,我不该让历历来上学的。”
家电们进入会场前,曾商量道:“我们怎么去告诉大家,这里要起火呢?”大大略一沉思,当即转头找到学校的广播室,一看里面有个老师正在忙着调音响,二话不说,上前一棒打翻,丢到一边去,抢过话筒大喊:“全体注意,全体注意,现在发布火灾警告,现在发布火灾警告,请参加开学典礼的全体老师和同学赶快撤离,赶快撤离。”喊了两嗓子,它回身问其他电器:“有效果没?”
负责望风的那一堆小东西朝走廊下看了半天,报告道:“老大,没见人出来。”
重复一遍,照旧。操场上始终空空荡荡的,正纳闷,如同一个青天霹雳,忽然从联系耳机里传来留守会议现场阿BEN惊慌的声音:“老大,不好了,火已经烧起来了,你们赶紧撤吧。”
我听得入神,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没撤?”
被阿三白了一眼:“阿BEN和历历都在楼上啊,先撤什么撤,当我们是人类吗?”
最后那句话呛了我满怀,心里真委屈,幸好大大也醒过来了,先皱眉审视了一下自己,自言自语的说:“糟糕,内置电池快用完了。”然后转头来挺我一把:“老关,我们是说某些人类,你不包括在内。”
看它们的样子,好象对我隐瞒了什么事。欲待追问,南美噔噔噔的声音又传来了,这次她是从楼梯上窜下来的,到铁门面前一脚踢出,整个门颓然倒下,她跳出来,放下阿BEN,冰箱,微波炉和一大堆小东西,包括我的剃须刀,电动牙刷和熨斗,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外壳已经烧得接近融化,互相粘连在一起。我心疼的过去一摸,手上立刻起个大泡,冰箱赶紧开了门,说:“来冻冻吧,你小心点呀。”
清点了一下数,狐狸抹把汗,说:“好了,我们走吧。”
我的嘴巴一下子张了开来,半天没说出话。她奇怪的看着我:“喂,你们家电器都在这里了,我们可以走了。”
我给她气死了,上面还有很多很多小孩子啊,你说走就走,那怎么行!赶快再去救命吧!你是狐狸,灭火应该有一手啊。
南美脸上随即出现的神情,我一生都没有办法忘记。她冷笑着,带着无法形容的厌恶与憎恨,抬头看着楼上那烈火扑天,一字一顿的说:“你们人类都不爱惜自己,为什么却要一只狐狸代劳?”
人类不爱惜自己?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三叹口气,终于闷闷的说:“楼上有个安全出口,起火以后,几个狗屁领导赶紧先走,怕火势蔓延,竟然把门关上了。”
它指指冰箱上烤出来的大泡,继续说:“我们去撞那个门,撞开了,然后都叠在外面挡火,结果都烧出泡泡了。本来以为小孩子可以逃出来的。结果下面的楼梯也已经烧断了。”
我不可置信的睁大自己的眼睛,看着南美超然物外的嘲讽,看着奋斗过后默不作声粘到一起的家电,辟火圈中的刹那宁静映衬着圈外的火光熊熊,构成生命中最不可承受的羞辱。这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真的完全无话可说。
南美缓缓说:“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告诉我说,爱一个人,就是爱一个世界。不过,这个人不能是他自己。”
她摇摇头,声音里有最冷的悲哀:“为什么你们人类,最爱的都是自己呢?”
她这句话刚刚落下,我随即听到一个更熟悉的声音,自远而近传来,像一只受了重伤的母兽,正在嘶叫狂嚎,试图唤回自己的心爱。受惊后一直呆呆的历历,此时突然跳了起来,大叫着:“妈妈,妈妈。”
那是蓝蓝。
我依稀看到,外面竖起了救火的云梯,许多喧嚷,都遮掩不了她凄厉的叫声,她在那里撕咬着,摔打着,终于穿过了重重阻拦的人墙,她批头散发的向火场中奔去,这时候可以清晰的听到她轮流叫着历历和家里电器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嘶哑。我明明知道有南美在我们已经脱离险境,听到她惊慌失措的喊叫,仍然忍不住心里一酸,几乎要流泪。南美跃了出去,将她带了进来,蓝蓝一看到我们,双腿顿时一软,摔在地上,喃喃说:“谢天谢地,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