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止雨略微沉思:“有这个可能。”
但也只是有可能,毕竟也有别的可能。
一个是周止雨之前的猜测,范砚西是个私生子。
另一个更离谱一些,也是罗泛来之后,周止雨某一天突然冒出的想法——
万一是家里走丢后来捡回来的孩子呢?
也有可能。
范老爷子和他爷爷周瞻关系不错,周止雨和他见过很多面,是个慈祥面善的老年人,不像那种会刻意耽误后辈前途的人。
罗泛有点急了:“你不信?”
周止雨:“不是不信,是就算是真的,我也会给他机会。”
罗泛:“你怎么给这种骗子机会?!”
“你的猜测都只是可能,别擅自定性,”周止雨下意识维护了一句,“我给你机会,就也会给他机会,都一样的。”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维护范砚西,他以为还没到那份上,但罗泛说完,他骨子里对喜欢的人的保护欲油然而生,甚至觉得罗泛有点莫名其妙——
我喜欢的人,轮得到你决定我怎么对他?
罗泛:“我和他怎么可能一样!”
“你和他是不一样,但我还是我,我的坚持还是原来的坚持,”周止雨笑了笑,神色有些难过,“你怎么还像以前一样,总觉得靠近我的都是坏人,你却能随便和别人玩玩。”
“我没……”
“你没有?你再说没有,我现在就走。”
“我有,我承认,我再也不和你说谎了,”罗泛神色接近祈求,“可我真没机会了?你不是也和范砚西上床了,以前不让我碰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们扯平了,好吗?”
其实没上床。但气前男友这种事儿,多做积德。
“扯不平。”
周止雨一味摇头,对他的祈求早已免疫。
“罗泛,我们好歹也相处了至少两年,我实在太了解你了。
“我要是和你上床,第二天这件事就得传遍整个男生宿舍,我会变成所有人的谈资,你舍友会立刻添油加醋到学校内网匿名发帖,我甚至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会起什么恶心的标题。
“‘好兄弟隐忍多年终于届到了’,‘兄弟终于追到有钱的,帮我想想这钱该怎么花’……
“你会,但他不会,这就是你们的区别。他一个字不说,还是你自己发现的,就算我和他上床了又怎么样?你来质问我,你以为我会高兴?”
罗泛仍想辩解:“那是以前,我现在真不这样了,我知道你——”
“别,别这么说。你要是还有一点真心,就别把我叫出来还歪曲我。我话里哪不对你忍着吧。那时候就没说你,任凭你造谣了。
“也别说你出国了不知道,你都回来找我了,都调查范砚西了,哪儿有你不知道的?你说是不是?
“这点绝对是你欠我。
“我打伤你,我不反驳,我现在说造谣这事儿,你也憋回去。”
罗泛脸色一灰再灰。
周止雨两指夹着那片蛤蜊壳,转硬币似的在手里转。
今日天气晴朗,白云高广,阳光直射。
他那张从来光鲜的面庞在光下更加耀眼。
他实在是帅,帅得稍微蹙眉,罗泛就说不出想好的话术了。
“罗泛,你自己说,那两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被他打,罗泛还能一心想恶心他,但看他难过,罗泛只能沉默。
他好久才说……
“是,是……可……那我呢?”
周止雨用一种温和但不关我死活的口气问:“你怎么?”
罗泛像个松开了救命稻草的人,焦急得想找回,却怎么也找不到:“我那几年也不是没对你好过,周止雨,你怎么能都忘了?”
周止雨:“确实有对我好的部分,我不否认,但对我的伤害更多。”
罗泛:“我……”
周止雨耐心等他下一句。
对于将要离开他生命的人,他一向很有耐心告别。
当时确实仓促了点,现在有个再见的机会也不错。
周止雨一向体面。
罗泛病急乱投医,想找早已碎成粉末的证据:“你要是不喜欢我,怎么我来那天还发那么大火?”
周止雨笑着起身:“罗泛,踹你一脚是被你欺负了,想欺负回来,那又不是爱。这么大的人了,别拎不清。”
罗泛也笑,比他笑得还厉害,也比他更颤抖:“你真是有了现任忘了前任……”
周止雨把最残忍的话说得很温柔。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我已经过了在乎的年纪。罗泛,错过就是错过,我们体面点儿,别最后了你还在我这死缠烂打的,难看。你别让我再难过了。”
其实还有更残忍的话他没说。
你罗泛却像是现在才到在乎的年纪。
在外头转了一圈看遍世界想起我的好了,不觉得我那么坚持是有病了,来这里查我的人,求我的谅解,希望挽回我,倒是绝口不提自己耳朵为什么会这样。
周止雨笑了笑。
他也不难过。
他难过什么。
他挺高兴的,因为终选结果他想好了。
但得装一下。
话不能说太死,不然那五十万不好拿回来。
*
之前有一次,陆怀远问周止雨说,罗泛身边那几个都那样了你还不分手,周小雨,你不觉得自己恋爱脑吗?我看着都觉得傻,你真是傻得要死。
周止雨坐在阳台上打电话,捏着阳台又死了的一盆花的烂花叶在手里碾碎,说,感觉都能沟通,再谈谈吧。再谈谈。说不定能谈好呢。
觉得仅凭沟通就能谈好,大概是他对人这个物种最大的误解。
他也不是恋爱脑,周止雨很明白。
恋爱脑和他不同。
他只是很认真。
他对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且寄予了许多圆满的期望,让那时还年轻的、只想玩玩的同龄人退却。
这可能是他的错处,却也是他的坚持。
遇到范砚西他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人和他同样坚持。
他并非孤身一人。
他不会再为自己的坚持感到难过,只会为之自豪。
原来他没错,他一直坚信的东西有另一个人和他一样认可,他再也不会怀疑自己了,他什么问题也没有。他就这样,他会一直这样。
以范砚西的外貌条件,只要范砚西想,他能和节目里几个白队玩得风生水起。
但他没有。
除掉和周止雨接触,要不是节目要求,周止雨怀疑范砚西能在房间里宅到节目结束。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追周止雨,就把别的可能完全隔断。
周止雨其实非常、非常欣赏。
想去见他。
“走了。”
周止雨把这抠出来的半片蛤蜊壳放进罗泛手心,慢慢退后,退到一个罗泛扑不上来的距离,拍拍屁股走了,走得很洒脱。
那片蛤蜊壳在日光下晒了太久,早该风化,罗泛捏在手里,很快将其捏成了粉末,像一段无疾而终的关系,拿到现在来说,也只是一片残骸。
罗泛看着他,心想,他会不会回头呢?
回一次头就说明对我还有点留恋吧?
回一次头吧,这么长一段路,至少五百米,一次就好,一次就好啊,他要求真的不高。
但周止雨一次头也没回。
转头犹豫都没有。
他步伐稳健,走得很快,消失在棕榈树掩映的道路尽头时还像动画片里小孩那样跳起来蹦了两下,他真的很高兴很高兴才会这样,可能是要去见喜欢的人吧?
罗泛从没见过。
目送周止雨消失在视野中,罗泛笑着笑着嘴角一咸,终于笑不下去了,原本的笑声变成哭声,竟然也差不太多。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周止雨在很久以前也和他说过。
普通聚餐也就算了,联谊什么意思?说要追我还去参加联谊,这些不能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