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面对故去的人事,总会将身边发生的巧合当做一种必然。
如果不相信这是亲人的寄语,还有什么能够寄托再也送达不了的思念?
孟朝望着湛蓝的天穹,拿出一块抹布,一点点把裹住墓碑的灰尘擦掉,像是在为出门远行归家的亲人掸掉身上的尘埃。
“我明白了……等我找一块风水宝地,挑个黄道吉日,就来接你。”
他向来不信这些,也不会向天许愿,但事关至亲,他恨不得把所有的吉利都讨来送给她,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妈妈,等我。”
看了那张照片许久,孟朝才起身,接过陆徐行手中的花束。
他把这束鲜花放在墓前,小心翼翼,“妈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我就都搭配了一点,希望你喜欢。”
微风拂过鲜花的花瓣,吹来满山芳香。
到了市区,孟朝把车开进了江城嘉睦医院。
医生说让他们临时标记成功五到十次之后,去医院做腺体状态的检查。
次数够了,今天他们也都有空,就顺道来医院做检查。
和上次检查一样,医生给孟朝涂了麻醉后,取了一针管的信息素液拿去检测。
陆徐行用棉花按住孟朝腺体上的针眼止血,心疼少年要一直抽取信息素液,让孟朝伏在自己怀里调整。
医生在旁边尽职尽责地问孟朝的情况,“临时标记过后,腺体还会疼痛么?”
孟朝的脸埋在陆徐行怀里,声音闷闷的,“第一两次标记之后,还会有一些,但是很轻了,标记得越来越多以后,就感觉不到疼了。”
医生在病历本上详细记录下来,把文件夹夹在腋下出门了。
室内只剩孟朝和陆徐行两个人,这个检查室就是上次那个。
上次来的时候,孟朝心中抱着微末的希望,现在,即便他的症状有很明显的改善,他也不敢抱期待。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后背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拍,陆徐行在他耳边说:“别怕。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一起面对。”
好闻的葡萄果香从陆徐行后颈传来,孟朝闻着,忐忑的心也平稳许多。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还有陆徐行。
其实他在小的时候,就依赖着哥哥了。
十三岁那年有天晚上,他发起高烧,身体一点力气都使不出,花了好长时间才摸到手机,打给了哥哥。
他觉得自己身体出了大问题,可能是瘫痪了,哭着叫哥哥过来。
陆徐行照顾了他一晚上,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关照过,他明明该高兴,却忍不住哭了。
现在想来,大概是幸福的泪水吧。
他还想着,如果能一直被照顾,就算一直难受着也好。
但过了一天,他就度过了看似凶险的分化期。
得知自己分化成Omega时,他心中被照顾的幸福却被恐惧驱散。
他害怕父母不让他继续念书,害怕他会重蹈表哥的覆辙。
陆徐行大概是看出来了,头一次跟他说起家乡。
“我的家在江城,那是个很大很好的城市,什么都有,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看。”
就是那次,让孟朝下定决心将来要考江城的大学。
那时起,他就很依赖陆徐行了。
连考大学,都想着去哥哥的家乡。
“检测报告要等一段时间,我们回家?”
陆徐行的声音,和哥哥安慰他的话重叠。
孟朝抿着唇笑起来,蹭了蹭陆徐行的胸膛,“嗯,回家。”
陆徐行牵着孟朝的手到车库,“你刚做检查,需要休息,让我来开车吧。”
在先生面前,孟朝不必逞强,当即把钥匙给了陆徐行,坐上了副驾驶。
到了家,孟朝躺进沙发里,抱着七月吸猫。
小猫绝育一个星期,摘下了伊丽莎白圈,恢复得活蹦乱跳。
陆徐行跟着摸了一把小猫,坐在孟朝身侧,“今晚我做饭,想吃什么?”
“好啊!嗯……”孟朝抓着陆徐行的手指,想了想,“排骨?”
先生做的饭,吃起来比其他人做的更好,他喜欢。
只是陆徐行一个月里很少休息,他不能强人所难,让先生不顾工作去下厨。
陆徐行摩挲着少年的指尖,点头道:“行。”
孟朝一手捏着先生的手,一手捏着橘猫的肉垫,忽然笑起来。
看他眉眼放松,陆徐行歪着头问:“朝朝在笑什么?”
“就是……”孟朝又笑了一声,“爱人和猫尽在手中。”
说着,他举起了陆徐行的手和七月的爪子。
陆徐行跟着他笑,“嗯,都在你手。”
被纵容的感觉让孟朝心里的羽毛乱拨,他撑起身体,凑近陆徐行,在先生的侧脸亲了一口。
“第一次跟你见面时,我以为你是小偷或是霸占人家房子的人,觉得你要杀我灭口,没想到多年过去,我们会在一起。”
“我原本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宿命和缘分。”
他和陆徐行,一直有在努力走近彼此,再加上一点点运气,就走到了现在。
“我也是。”
陆徐行含着笑意,“当时我以为,你是被爷爷的人雇来查看我情况的,还想着可能要栽在你手里。”
后来,他确实是栽在孟朝手里了,但此栽非彼栽,他甘之如饴。
孟朝抱着陆徐行的肩,“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山石村?”
这个问题他昨天就想问了,但相认后太过激动,就忘了。
早在六年前,陆徐行教他数学时,他就疑惑过,对方数学这么好,一看就是家长和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怎么会不上学,流落到包子铺打工?
陆徐行是豪门子弟,按理来说,怎么都不可能会出现在山石村,那会儿还落魄到要去打工赚钱。
连给他买一个蛋糕,都要拼命工作好久,孟朝至今想起,还是心疼。
他抓起陆徐行的手,来回反复地看,却看不出痕迹。
冻疮不再复发之后,是不会留下伤口和疤痕的。
如果不是他亲眼见到陆徐行裂着口的冻疮,他也不会想到,这么好看的手,曾经长满过可怕的伤口。
第69章 缘起
陆徐行见孟朝盯着自己的手, 知道他是在透过这双手,看六年前那些冻疮。
那时,他们两个人, 四只手,却找不出一只完好无损、没有冻疮的手。
现在,他们的手都看不出曾经长过冻疮了。
那些痛痒难耐的感觉,在冻疮康复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却留在记忆里, 成为他们相依为命的见证。
陆徐行握住孟朝的手, 缓缓道:“父母被送走后,我知道最少在成年之前,我没有反抗爷爷的能力,就想着暂时忍耐。”
“我忍到十七岁, 该申请国外大学的时候,爷爷给我的规划, 是经济金融相关的专业。”
他望着孟朝, “但我想学天文。”
孟朝忍不住抓紧了先生的手, 陆徐行的爷爷一贯独裁,要是被他知道, 两人起了冲突……
难道陆徐行之所以会流落在外, 是他爷爷做的?
山石村和江城相隔一千公里, 让亲生的孙子流浪这么远, 和让陆徐行去死有什么区别?
陆徐行很快揭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