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走到客厅,方父和冯宗礼聊的兴致正高。大部分时间是方父在说,冯宗礼在听,他对方父的每一个话题都有恰到好处地回应,不仅不显得敷衍,看上去还特别真诚和谦逊。
在他有意无意的鼓动下,方父越说越夸张,都有点得意忘形了。
方寸把水果放下,提醒方父喝茶。
方父缓了一口气,眼里全都是对冯宗礼的欣赏。
方寸猜得出是因为什么,同样是接手公司,方父一塌糊涂,冯宗礼就能蒸蒸日上,他做到了方父年轻时没做到的事情,就这一件事,足够让他成为方父心里的完美儿子了。
方寸心里漫无目的的想,方父看见方寸,看见他沉闷闷的眼,笑也不笑的一张脸,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对着冯宗礼摇头,“你看看我这儿子,24岁了,成家立业一件事都没干成,我要说叫他跟你学一学,都觉得实在差的太多。”
方寸不说话,沉默是他在方父面前的常态。
冯宗礼的视线落在方寸身上,“我记得方寸是长洲大学毕业的吧,长洲大学百年学府,怎么能说他不优秀呢。”
方父听完,还是摇头,“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家里来了客人,连笑一笑都不会,闷得跟个木头一样。”
见人就笑的难道不更瘆人,方寸心里嘀嘀咕咕,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他抬眼看冯宗礼,冯宗礼也在看着他,他在冯宗礼面前总是各种各样笑着的模样,笑得很漂亮呢。
方寸预料的没错,冯宗礼确实没在方家吃饭,待了没多久就要走了。
方父和方母一起送他,到玄关的时候,方母推了推方寸,“厘厘,你去送送冯先生。”
方寸说好,跟冯宗礼一起出门。
到门口,车还停在那里,司机打开车门,冯宗礼坐上车,车门没有关,显然在等方寸。
方寸把黑框眼镜摘下来揣进卫衣口袋,深吸一口气,跟着坐上了车。
第6章
车门关上,冯宗礼先接了个电话。
方寸偷偷拿出手机看群聊,还是没人说话,他心里暗骂,关键时候没一个靠谱的。
他抓紧看了眼后视镜,镜子里的自己潦草的可以。头发没有做造型,软趴趴地贴在额头,黑眼圈有点重,卫衣长裤有点学生气,这一身看下来,方寸觉得自己丢进人群里都找不到。
冯宗礼的事情谈完,摘下耳机,“剪头发了?”
方寸整理衣服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来冯宗礼好像说过他适合长发。
方寸眼珠子转了转,干巴巴回答,“剪短了凉快。”
冯宗礼笑了,笑他的理由拙劣。
方寸不自在的动了动,道:“你怎么忽然来我家了,吓了我一跳。”
“我见到你也很意外。”冯宗礼说。
“是吗。”方寸心想,一点也没看出来。
“真没想到,你爸爸是方敬山。”冯宗礼意味不明,“知名学者呢,你以前都没提过。”
方寸沉默片刻,“有什么好提的。”
“我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来你这样的小孩。”冯宗礼手指穿过方寸的头发,随意揉了揉。
他很爱上手,完全不在意场合。
“我这样的,我什么样的?”方寸的语气一瞬间变得有些尖锐。
冯宗礼没回答,只是说:“我觉得今天见面,你父母对我还算满意,你可以放心把我介绍给他们。”
当然了,方寸想冷笑,他爸恨不得冯宗礼是他亲儿子呢。
方寸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冯宗礼,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嫉妒。
冯宗礼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了压别人一头的,方寸没他高,没他帅气,没他有钱,没他厉害,这才见了方父一面,就让方父恨不得认他当亲儿子了。
我不生气,方寸心里说,这么厉害的人活该被我骗。
冯宗礼看着忽然垂下眼睛不说话的方寸,在方寸快要控制不住心里对冯宗礼的恶意的时候,冯宗礼忽然换了话题,“你妈妈叫你厘厘,这是你的小名?哪个厘?”
方寸整理好自己对于冯宗礼的复杂情绪,重新摆出一副乖巧的姿态,“厘米的厘。”
“厘,寸,你的名字都很有意思啊。”冯宗礼轻声道:“厘厘。”
方寸脊背窜起一股酥麻,他揉了揉耳朵,笑着说:“除了我爸妈,还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假话,方寸家的亲戚朋友都这么喊他。
但是冯宗礼高兴了,他松开拨弄方寸头发的手,说:“明天约个设计师,重新给你做头发吧。”
方寸当然说好。
他暗自庆幸冯宗礼没有问为什么方寸在家和在外面的性格差别如此不同,也没有探究方寸和方敬山的父子关系。
方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完蛋,戒指也没带。
冯宗礼忽然摁着方寸的后颈,低下头跟他亲吻。
不由分说压下来的身躯让呼吸都变得紧张,方寸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顺从着回应冯宗礼的亲吻,为自己取得一点喘息的机会。
后座亲吻的暧昧声音蔓延,全然不在意前面还坐着司机和助理。
好一会儿,冯宗礼终于松开方寸,拇指不轻不重地碾过他的嘴角。
“去吧。”
他大发慈悲的放开方寸。
方寸脸上烧红,不是因为亲吻,是因为羞耻。
他不敢把怨愤发泄给冯宗礼,只能在下车的时候恨恨地剜了眼司机和助理。
方寸回到家,方父和方母都坐在沙发上,话题当然是冯宗礼。
听见方寸回来,方母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顺便说了几句话。”方寸倒了杯水拿在手里,掩饰湿润的嘴唇。
“说没说工作的事情?”方母问。
方寸还没回答,方父先不高兴了,“你跟他提这件事了?”
方寸摇头,“没有说工作,就随便聊了聊学校的事情。”
方父放下心,说:“咱们跟冯宗礼见面,是看在原先两家有交情的份上,不然,我是不会跟这些企业家来往的。冯宗礼虽然没有一般有钱人的酒色财气,可是做生意的都是人精,太会算计了,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现在就提请他帮忙找工作的事情,显得我们故意巴结,是求他帮忙的了。”
方母连连点头,“说得对,说的对。”
方寸转着杯子不说话,心里嗤之以鼻。
这不是巴结是什么,冯宗礼那样的人,还有需要方父帮忙的时候吗。
冯宗礼没留下来吃饭,准备好的食材不能浪费,阿姨手艺很好,满满一桌子饭菜格外丰盛。
方寸打包了点饭菜,趁着方父午睡的时间,出门去酒吧。
唐夏吃住都在他的酒吧里,他一直是日夜颠倒的作息,刚睡醒就看到了方寸的消息。
他在群里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方寸咬着淀粉肠推门进来,“指望你给我出谋划策,我得等到下辈子。”
唐夏嘴里含着牙膏沫子,看着方寸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他右手拎着饭盒,左手拎着两串烧烤鱿鱼和一碗烤冷面。
饭盒打开,炒蟹的香味扑面而来,唐夏飞快洗了脸拆了餐具,“天,好香!”
方寸把鱿鱼分他一串,被他嫌弃的躲开,“我有炒蟹吃,谁还吃你冷冰了不知道多久的鱿鱼。”
方寸骂了他一句,唐夏一边风卷残云的吃饭一边还有心情八卦,“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你家呢。”
“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方寸用鱿鱼签子刺来刺去,好像面前的空气里站着一个冯宗礼,“你没听到他说的什么话,虚伪,虚伪死了!”
“那你人设塌了没?”唐夏问,方寸在冯宗礼面前立的是又纯又娇的作精人设,但是他在家里,敢露出一点矫揉造作的姿态,他爸爸就能扒他一层皮。
“谁知道,反正少说少错,”方寸说:“冯宗礼问起来再想办法糊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