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山嗯一声,然后坐上了开往小枫林的长途汽车。
他甚至又多长了一个心眼,没有在小枫林下车,而是去了距离小枫林几十里远的一个村子。
下了车,陶小山漫无目的地走着,北方的村子都长一个样儿,一样的土路,一样的庄稼,一样的黄土白日,青风蝉鸣。
陶小山就随处溜达,看到黄牛都觉得亲切,或许以后他还是应该回到村子里,远离城里的人和事。
恩人根本不需要自己报恩,他只是拥有的东西太多,随手施舍。想到这,陶小山莫名笑了一下,甚至和李因比起来,李尧都要富有得多。
李因和自己还是有一点点相似的,陶小山很穷,李因也很穷,只不过陶小山没有钱,李因没有爱。
陶小山走到了一片靠东边的庄稼地,麦子青绿绵延,旁边挨着不大不小的一片树林。他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把书包摘下来,想喝口水。
打开书包,发现里面多了个小小的零钱包。陶小山没见过,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一百块的纸币。
陶小山把钱包的拉链拉上,放进书包最里层,靠着树喝起水来。喝完水他就望着麦子地发呆,很惬意,陶小山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惬意了很久了,不用为生计发愁,再不用和人打架,有吃有穿,甚至会熟练地开游戏机。
一年以前的陶小山都还不是这样,他低头看手腕上的表,已经下午六点钟了。
农村的傍晚,太阳下去得慢,蚊子上来得快。陶小山连着拍死好几只花蚊子之后终于坐不下去。他拎着书包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土埂去到小路上。
一抬头,看到了李因。
他站在车前,在陶小山抬头的时候挤出一个笑。说实话他能找到这里来,陶小山甚至都没太惊讶。他跺掉鞋上的土,“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去找张林林了吗,怎么在这里。”李因上前接过他的书包,陶小山很轻易就放了手任他拿着。
“反正我去哪你都能找到不是么。”陶小山问:“这次又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他不太知道那叫什么,“跟踪器?”
“是定位器啦。”李因嬉皮笑脸的,背光站着,身上笼着淡淡的光辉,发丝被吹过麦叶的风拂起,虽然在笑眼睛却落寞。
陶小山噢了声,没再说话。
这时,从远处嘚嘚嘚跑来一只白毛土狗,它一点都不怕人,冲着他们就跑过来。
陶小山蹲下摸摸它的脑袋,李因也凑上来,可惜道:“也没拿点吃的。”
陶小山说:“我书包里有面包。”对李因伸手,李因从书包里掏出面包,陶小山掰开一块喂狗。
两个人一起看狗吃东西,李因突然说:“我也养过一只白狗,也是小土狗。”
“噢。”陶小山看狗吃完了,又把剩下的给它,听到李因说:“只不过它只喜欢我,不喜欢李因。”
听到这句话,陶小山抬头看了他一眼。李因的脸上没有异色,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我当时以为狗被李因扔了,还和他打了一架。”他笑笑:“但也许狗是自己跑出去的。”
狗吃完面包,在他们两个人身前蹭来蹭去,李因站起来:“走吧。”却发现陶小山蹲着没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怎么了。”陶小山皱着眉毛问。
李因莫名:“我怎么了。”
陶小山:“你还记得你刚才说了什么么。”
“说什么了。”李因低头,“欸这狗哪来的。”狗很热情地扒拉他的腿,李因无奈:“我没吃的给你。”
陶小山表情严肃,站起身,“走吧,我们回去。”
听他说这句话,李因很高兴,“还以为你不想回去了,骗我说去找张林林,结果跑这——么远。”
陶小山上了车,靠着座椅不说话,那种怪异的感觉还一直在心头萦绕不去。但一直到回到北京,李因都很正常,再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陶小山想,他可能又是戏瘾上来假扮起李尧来了。
晚上,陶小山头一回去李因的书房里转悠。书房里有两个天花板那么高的大书柜,里面摆满了书,中文的英文的,尽是些陶小山看不懂的书名。
他打开柜门,上下扫视,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本自己想看的书。他踩着凳子把书够下来,没有马上看,而是放在了书柜低处,等第二天李因出门了才开始看。
陶小山先粗略地翻着,但尽是些晦涩的专有名词,而且他发现李因也看过这本书,在书上画了线写了批注,但写的都是英文,陶小山看不懂,只能囫囵地连蒙带猜。
翻到一半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陶小山捡起来一看,这是一张合影。
照片上是两个长得一样高的小孩,他们并排站着,背景是一片宽阔的湖泊,湖泊中央是古红色的建筑,虽然照片已经褪色,但能看出风景优美。
左边的小孩笑容灿烂,五官依稀能看出是李因或李尧小时候的样子,而右边的小孩……他的脸被人用笔涂黑,脖子以上只有乱糟糟的黑色线条,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陶小山久久凝视着这张照片,在隔着许多年的一张照片上,他分辨不出男孩是李因还是李尧。
“它们除了长得像以外,性格完全不一样。A小熊很爱笑,活泼,喜欢交朋友;B小熊呢,总是一幅阴沉的样子,无论天气好不好,它都不高兴……”
陶小山的视线落在左边小孩笑着的脸上,把照片夹回了书里。
……
陶小山醒来的时候,旁边没有人,他坐起来,周围很安静,卧室外也很安静,他轻手轻脚地出去,在沙发上看到了李因。
他躺在沙发上,朝里蜷缩着,陶小山走过去碰碰他,李因似乎在做什么糟糕的梦,眉毛皱得很紧,陶小山又碰碰他的腰,“李因。”
“嗯?”李因睁开眼,“宝宝?”
他缓了几秒,迷迷瞪瞪坐起来,“我怎么在这儿?”
陶小山站在一边观察他,和他对视上,看他诧异的表情不似作假,什么也没说,对他伸出手:“回去了。”
这还是他被关起来之后第一次主动要牵手,李因笑着抓住他的手,“好。”
后来,这样的事情没有再发生,陶小山不动声色地在睡前把菜刀、剪刀都收好。李因没察觉出异样,只是奇怪陶小山怎么每天都跟没睡好一样,黑眼圈都掉地上了。
陶小山就这样白天补眠晚上熬夜,终于有一天,又让他发现李因半夜起床出去。
他等了一会儿才起来,李因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有开灯,正在看无声电视。
陶小山走过去坐在地毯上,两人很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电视机的画面把两人的脸全都映得惨白。
“其实李因不是真的喜欢你。”
陶小山不回头,不吭声,认真地看着电视,心脏砰砰跳。
“见到你的那天,他打电话说遇到了我的小狗。”
“他把你当作小狗小猫而已,就像豆豆,豆豆喜欢我,不喜欢李因,你也是一样,你喜欢我,李因嫉妒,所以才将错就错,让你把他错认成我。”
“噢。”陶小山:“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好心提醒你而已,你别被他骗了,他这人撒谎成性,一点真心都没有。”
电视上在播动物世界,陶小山本来看得目不转睛,听到这句话,盯着电视开口:“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滚。”
“你生气了?哈哈,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救你的是我,他是个模仿我的冒牌货,可是就算和我再像,也没有人喜欢他。”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这种人就应该消失……”
陶小山再忍不住,冲上去拎住他的衣领,“他该不该消失不是你说了算,他把我当猫也好当狗也好,轮不到你来插嘴!”
男人大笑起来,“哎,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替他说话,你也很可怜啊,你不恨他吗?不是恶心得吐了吗,让他消失好不好?我和你在一起,你不是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