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似乎是一个非常空旷的废弃船舱,墙上挂着各种渔具。
地面湿乎乎的。
空气中有很明显的鱼腥味,船舱外面似乎还有水流的动静。
“醒了?”身后,一道深沉的中年男音响起,温时序手撑着地面,艰难转过了身。
周连山身穿着半身的防水连体裤,脚着黑色防水雨靴,光从船舱窗口钻进来,映在他那完整的半张脸上,另一半毁容的脸隐匿在黑暗里。
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温时序想说什么,但喉咙干涩得咳嗽都很艰难,更不要提顺利说话了。
“大少爷,苦了你了。”周连山扶着椅子慢慢起身往温时序靠近。
“为什么……”温时序想不通。
周连山嗤笑了一声,“问为什么绑架你吗?”
“我也想问啊,你为什么会活着回来?!”周连山蹲下在了他跟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脸。
温时序浑身酸痛,撑着地面的双臂不住地发着抖,脸被周连山掐得生疼,下巴好像都要脱臼了。
“你要是不回来,温家一切都是我儿子的了,到时候再来一场‘意外’,温家就完全属于澜儿和我了。”
温时序眸珠兀地放大,显然是被这段信息量巨大的话语惊到了。
“你儿子……你是温星澜的……生父?”温时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问出去的话。
周连山甩开温时序的脸,冷哼了声,“本来这事该是一辈子的秘密,不过你也快活不成了,告诉你也无妨。”
“我在你刚出生那年来的你家,第二年,妻子和我离婚改嫁了他人,但很不巧的,她与我离婚的时候,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孩子出生不久后,妻子和她的丈夫就因为意外永久地离开了。”
“我的儿子被送进了福利院。”
“那时候我就想,不行,我要给儿子所有我能给予的一切,因为那是我唯一的儿子。”
“上天是可怜我的,我曾经为了救你祖父而毁去的半张脸正好帮助了我,澜儿和我长得很像,但我现在这样,谁也想不到他是我的孩子。”
“我要把澜儿带来温家,让温家的所有都变成他的,但是偏偏有你这个最难处理的麻烦,温家就你一个后代,他们把你看得比钱还要紧,我好久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不过运气还是站在我这边的,没错,就是我把你抱去幕城交给陈凯的。”
“我以为你不可能被找回来了,可你居然还能回来!甚至一回到锦城就分走了那死老头留给澜儿的遗产!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周连山说得生气了,又揪住了温时序的领口,恶狠狠地咒骂着。
温时序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
他抓着对方的手臂,艰难道:“我从来没有要争那些……”
“我不信!”周连山抬起手甩了温时序一巴掌。
漂亮的脸上立刻浮上了红色的巴掌印,巨大的声响回荡在船舱里。
温时序偏着头,唇角溢出鲜艳的血迹,脑袋一阵空鸣感。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一句话,周连山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都会应激。
周连山心情大好,松开了温时序的衣领,又站起身说:“本来之前就能动手除了你了,没想到你和宋家那小子搅和得太深,我错过那次机会后就再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了。”
“不过我说了,上天是眷顾我的,今天你居然自己就送上了门来,再过十分钟,这只船就要被沉海了,到时候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你温时序了。”
“杀了我,你也逃不了法律的制裁。”
“哼,我知道,就算亡命天涯又怎样?只要澜儿能得到温家的一切就行了,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他爸爸。”
“可怜我……从澜儿会说话起,我都没有听到他叫过我爸爸,每次听到他把温荣华喊作爸爸我就气得想杀了你们,把你们一家人全部杀死!”他又掉起了眼泪,语气难过。
周连山已经完全疯癫了。
他病态地以为温家的所有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温时序身上麻药的劲道没完全过去,但手脚已经可以慢慢活动了,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想找一个趁手的工具。
但这显然是一艘废弃的破船,他手边能够到的,除了渔网和一些太大型的东西,几乎没有他趁手的东西。
慌乱中,温时序摸到了袖口的袖扣。
“那你不想听他叫你爸爸吗?”温时序问,“你就这样背着杀人犯的名称东躲西藏,从此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他面前了,这是你想看到的吗?”温时序尽量平复着自己的语气。
周连山笑了声。
重新蹲在了温时序跟前,“我告诉你,你这套对我不管用,我这条命不值钱,只要他能得到最好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温时序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抬起手,将袖扣的尖刺对准周连山的眼睛猛扎了进去。
温时序的动作太突然。
周连山根本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男生会爆发出这样的力量,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到的利器。
左眼被刺中,袖扣尖刺不够长,鲜血并未飞溅出来,但还是顺着温时序的掌心滴落了下来。
温时序赶紧松开手,翻身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船舱口走。
周连山疼得发出痛苦的哀嚎,他拔下眼睛上的袖扣,一怒之下,抓起手边的铁桶追上了温时序。
温时序顺手抓住手边的废弃鱼叉棍,趁着周连山捂着眼睛走路不稳,对着对方的脚又是一棍。
按说一般人在麻药劲还没完全过去的时候,是不可能使出这么大的劲的,但温时序在陈家的那些年,什么苦力活没做过?他只是看着没有肌肉和力量,但不代表他真的软弱。
周连山跪在了地上,骂了一声:“狗崽子……”
“麻子!麻子!”他开始呼喊船舱甲板上的同伙。
与此同时,宋闻熙刚配合人将周连山口中的麻子擒住,正在逼问温时序下落的时候,周连山喊人的声音就从隐秘的通道口传了出来。
温时序也没了什么力气。
他跌坐在了楼梯上,捂着胸口重重喘气,周连山扶着腿爬了起来,抓起铁桶继续靠近温时序,对着他的脑袋举高了桶,嘴上骂道:“狗崽子,我要把你剁了喂鱼。”
“小恩!”
声音从头顶甲板传了下来。
紧接着,封口的铁皮被打开,光落了进来,宋闻熙带着人跑了下来。
温时序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感受到有人一脚将周连山踢出了好几米远的距离,然后他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他的人在瑟瑟发抖,温凉的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他脸上砸。
对方还说了很多话,可温时序的脑子一阵空鸣,他什么也听不见。
温时序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摸到了宋闻熙的脸,他用大拇指指腹擦拭走了对方的眼泪,艰难掀唇道:“别哭……宋闻熙……”
而后黑暗再次如潮水席卷,彻底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好混乱。
混乱到温时序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程度。
他前面十多年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地在梦境里争先恐后地闪过。
死去的小狗, 远离的朋友,腥臭腐烂的地下室,被打断的木棍……
他听得见自己在哭,一只滚热的大手轻轻拭去了他眼尾的泪水。
空气中是淡淡的消毒水味, 温时序从那只手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紧接着, 那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