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暮却看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手机边缘,指侧隐隐发白,时间并没有久到超出正常的阅读速度,却也令人心生疑窦,那好像只有几个字吧?
林朝暮按灭手机屏幕,将手机倒扣着放在左胸前,他与手机的间隙里藏着一句话。
【我是梁曜,这是我的号码】
第6章
天光乍破,彤云层叠,一缕明丽光线穿过湛蓝苍穹射向江边平层,林朝暮在阳台已坐了一夜,阳光晃过眼瞳,眼前一片暖金色的绚烂,昨夜暗淡星光散尽,清晨的风仿佛都温柔了许多。
林朝暮吹了一夜的风,逐渐冷静了些。
先发了好友申请,很快就通过了,然后迅速把他这几年的朋友圈翻了一遍,不知道是分组还是梁曜性格变得更沉稳的原因,六年内梁曜发的朋友圈只有几十条,而这几十条里没有涉及私人感情或是暧昧的部分。
这是个好消息,林朝暮对自己说。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林朝暮松了一口气握着手机又有些迷茫,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等着梁曜来找他就…可以了吧?梁曜从来不会抛下他的。
但昨天,梁曜的变化太大了。
林朝暮紧张得在阳台踱步,甚至有些懊悔这些年没交个朋友,这时候不能找个局外人帮他分析一二。
不行,林朝暮忽然顿住脚步。
也许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秒里,就有人向他表白了,几个月后恋爱、结婚,请他出席婚礼,那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子。
林朝暮就像是怀揣着金条出门的孩子,一面怕人抢劫他,另一面又忍不住掏出自*己怀里的金条看一眼,再看一眼…
非常愚蠢。
林朝暮深呼吸,清晨微冷的带着清新水汽的气息涌进身体,让他稍微镇定了些,在拨号声里,林朝暮简略的打了个草稿。
“喂,朝暮。”通讯响了五声,梁曜很快接通,他声音略微低沉却很温和。
“梁哥…”林朝暮刹那间握紧了阳台扶栏,慌张道,“打扰你休息了么?”
“没有,我已经起来了。”对面开始有走动的声音。
“哦哦。”林朝暮连忙应道。
“……”
彼此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沉默,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轻轻的响起,交错着落在这个静谧的清晨。
“有什么事么?”梁曜打破沉默。
“你还记得齐鹏么?他以前跟你玩得最好了,下个月他结婚。”林朝暮问道,“你回去么?”
“不去了,给他包个红包。”梁曜道,停顿一下又问,“你跟他还有联系?”
“是。”
梁曜是校草,成绩好兼性格阳光开朗,很多老师和同学都跟他关系不错,林朝暮不相信他会完全不跟以前的朋友联系,所以一直艰难的维系着C城的关系。
“……”
梁曜又安静了下去,林朝暮甚至没有察觉到静默,他非常享受这一刻,即便是聊一些琐碎的事情,依旧让他觉得像是洪水中的一根线,铮的一声,被牢固的握住了,湍急的水流和糟糕的天气都不危险,也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还有事么?”梁曜轻声问道。
”我打扰你了么?”林朝暮忽然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局促道。
“没有。”梁曜很快应道,顿了顿又低声道,“我这边有点事,下次…”
“好,等你不忙再说吧。”林朝暮在手机的另一端连连点头。
挂断电话,锁屏,看了一眼时间。
早晨六点半,星期六。
我说错什么了么?林朝暮握紧手机复又松开,再次握紧,他无意识的重复着这个动作,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他们简单的谈话,一字一句的揣摩着。
再回想起梁曜接电话时的声音,应该是刚起床。
他应该只是推辞吧。
哦。
林朝暮猛地把手机向下一砸,哐!!
“草泥马!谁往下扔东西,高空坠物入刑知道么?!”楼下一个雄浑的北方口音的声音骂道。
这栋江景豪宅每一层露台位置都不同,交叠着确保私密性和欣赏风景的角度,楼下观景台较大,林朝暮抛下手机的角度正好砸在楼下的一个花盆上。
也幸好如此,才没有酿成惨剧。
“草泥马!报警抓我啊!”林朝暮探身朝楼下大喊。
”草泥马!信不信我打你!”楼下小青年叼着烟,穿着浴袍撸起袖子费力的仰着头骂道。
“草泥马!现在就上来打我啊?!”林朝暮已经完全失控。
染着粉毛的小青年:“……”
傻X。
楼下没了动静。
林朝暮怔怔站在阳台边,只有一个念头在心底回荡,没意思。
真是没意思,再拖下去就只能等丽丽来铲他了,梁曜“工作忙”大约不会理他,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
不过这个角度好像只能跳在楼下阳台上,还是换个角度吧。
门铃响起,林朝暮茫然走过去开门。
“先生您好,您的手机不小心掉在楼下了。”物业工作人员胸前戴着工作牌,笑容可掬道,“楼下住户委托物业给您送上来。”
“需要帮您买一部新手机么?”
“不用了。”林朝暮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谢谢。”
“那不打扰您了。”物业工作人员再次递上名片,“您有任何需要可以联系管家。”
“谢谢。”林朝暮接过名片,关门。
随手放在门口的大理石圆桌上。
林朝暮走到储物间,从箱子里翻出几个没拆封的手机,手机摔下去钢化屏已经完全粉碎了,边缘也变形了不过放着存储卡的一侧还是好的。他用回形针弄出存储卡放在新手机里,顺利开机。
他沉默的拿着手机走到盥洗室,咔哒,门轻轻关上,反锁。
手机放在洗手台上,打开浴缸水龙头,在干净的水声里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他一夜未眠容貌比任何时候都憔悴,最重要的是,往常明亮的眼眸一片混沌,再也没有光了。
“你真的很蠢,早就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没有人会留在原地等你。”
林朝暮漠然卷起袖口,拆下剃须刀片,父母、师长、朋友,他从未期待过任何人,他知道自己只会是负担。但长久以来,梁曜都是他的精神支柱。
“梁哥…”林朝暮再次拨通电话。
“怎么了?”
“你记得那年你去餐厅打工,给我带回来一份鸡翅么?”林朝暮用欢快的语气道,纤长的手指握着刀片面无表情在左腕上横竖游曳挑选着切口。
“记得。”梁曜的呼吸忽然沉重了几分,良久低声道。
“那天我爸回来了,说我偷了他的钱把我拖到街上一顿打,屋檐下围着的都是邻居。”他们都在看他的笑话,期待着新的谈资,贫穷并没有激发善良,相反在困境中知道还有比他更惨的人,能让这些人获得一点快乐。
他跪在地上,表面弱柳扶风,实则无动于衷。心中既没有为父亲的蛮不讲理而伤心,也无被当众羞辱的耻辱感,他只觉得百无聊赖,想着他父亲早点打完他,他早点回去睡觉。
身边的人看似像人,其实魑魅魍魉——如果恶魔在人间有办事处,都一定会说“这个地方太像我们那里了”。
他一边被打一边在心底盘算还有多久毕业,等他拿到毕业证就直接辍学进场打螺丝。
以他的成绩和当地的教育水平他连大专都考不上,把高中念完,就进场打螺丝离林父远一点。
就在他考虑着是南下纺织厂还是北上机械厂的时候,他被反钳着手臂,跪在地上看着逆着光从小巷进来的男生,恨不得他爸在上一秒打死他,不要让他在梁曜面前那么丢人。
“你吓坏了,托着鸡翅冲过来,结果踩到东西摔倒了。”
“一盘鸡翅都扣在了我爸头上。”林朝暮笑吟吟的切开手腕,看着鲜血蜿蜒流下。忽感如释重负,他像是一个充满气的气球,一直承受着内外的压力,其实早已到了极限,却为了虚妄的未来欺瞒自己。现在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但也不用再强行支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