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称意事十之八九,错过无法挽回。”林朝暮打开空烟盒,角落里还有一根烟,他拾起烟递给梁曜。
嚓—的一声转动打火轮,纤细手指拢着火光给他点燃香烟。
梁曜下意识低头吸烟,袅袅烟雾后,林朝暮咔哒甩上打火机,红了眼圈低声道:“不要揭穿,让我悄悄喜欢你。”
梁曜机械的再吐出一口烟雾,心脏一绞,林朝暮没提到一个“爱”字,他却感受到了其中的分量。
喜欢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他们在漫长的时光里走散,重逢,彼此独立的走完了所有心路历程,因为没有得到对方的承认,这只是“喜欢”,他缺少了一个最关键的步骤,因而永远也无法酿造出甜蜜的醴泉。
“我去洗澡。”梁曜抽完了一支烟,直到火光要燎到手指才惊醒,猛地按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注视着他的方向,倒退一步声线干涩,“一会儿给你做治疗。”
他像极了渣男,面对剖白不表示不拒绝,只是转开话题。
“嗯。”林朝暮仍坐在沙发上仰首应道,他唇角扬起的弧度不甚明显,眼底却含着笑意,较浅的瞳色让月光落进他眸底时如琮琮流泉,微一流转便泛起潋滟波光。
哗哗——
酷热的风拂过干枯的灌木,伶仃的草秆丛顺风倒伏,和荒野同色的猎豹一寸寸逼近,它身上紧实流畅的肌肉已经微微颤抖,在这个旱季,等到这次狩猎机会前,它已经消耗了过多的体能。
但它依旧耐心,借助着风声和干瘪草茎摩擦的声响前行,选好的猎物透过摇曳草丛映在他融金似的瞳孔里,它舔了舔因缺水而干裂的唇,却尝到了血腥的滋味。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梁曜断断续续在林朝暮家住了两周,这是第一次在他家洗澡。
也许林朝暮不在意,但是他一直留意着界限。
梁曜单手按在门把手上,赤着上身只着一条短裤,湿润的水汽里,重新凝结的水珠滑过腹肌分明的精悍腰身,洇在浅灰色短裤的边缘上。
他迟疑许久,猝然按下把手。
“草原上的猎手耐心的潜伏着,他选定的目标是河边的一头羚羊。”
“三十米、二十米。”
林朝暮半坐在床上,腰后塞着一个软枕,卧室的灯尽数熄灭,电视幽幽荧光映在他面庞上,解说声慷慨激昂,林朝暮神情淡定目光超脱,似乎还有点昏昏欲睡,没有把眼前激动人心的捕猎时刻放在心上。
“怎么看起动物世界来了?”梁曜复杂纠结的心情一顿,像是汹涌的海潮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安抚,缓缓退去。
“助眠。”林朝暮打着哈欠,“你知道猎豹狩猎成功率很低么?每狩猎六次才能成功一次。”
“是么?”
“嗯,他们耐力也不行,所以得潜行到猎物附近十米到二十米才能发起进攻。”林朝暮按了静音,朝旁边挪了挪。
“这么近都看不到?”梁曜略微轻松了些,在他身边上床。
“猎豹会很小心的。”林朝暮像是困得厉害,嘟囔一声关上电视,卧室陡然陷入寂夜。
林朝暮换了一套窗帘,新窗帘遮光性极好,今晚月华皎洁,然而只有零星月光能洒在卧室的大床上。
万籁俱静、浅淡平缓的呼吸拂过梁曜耳阔,他紧绷的心弦逐渐放松,又有些不知从何而起的失落。
紧跟着的是无奈的自嘲,医生建议他多跟林朝暮接触,用亲密接触比如拥抱安抚他,他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林朝暮同床共枕的么?
那现在又在想些什么啊…
林朝暮他有接触恐惧症,根本不会有这方面的念头。
连他现在跟林朝暮睡一张床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安抚他,但“朋友”跟单身的男性同床共枕真的合适么?
尤其自己的内心怕也不是那么光风霁月吧。
梁曜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放在羊绒被与床榻间的手臂忽然覆上了一片温暖。
“小牧…”他手臂肌肉一紧,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剧烈反应。
“嘘,别说话,你在做梦。”林朝暮阂着眼眸,呼吸依旧平和,声音极轻,“梁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我念了大学,和你留在首都会是什么样的?”
“八成做个职员吧,也许会找个离家近的工作,能早点下班在你回家前给你做晚餐。”林朝暮轻声道。
“首都房价很高,买不起。”梁曜沉默良久,单手压着浓密的发向后捋,完全黑暗的环境让他卸下心防,忍不住发梦。
“那就租房,或者回老家。”林朝暮声音朦胧。
“那你当不成明星了。”梁曜无法形容他听到林朝暮毫不犹豫的回复时的心情,他所有的理智在洪水般汹涌而来的欢欣间,连瞬息的抵抗都没有就被冲毁为了一堆碎片。
万丈高楼,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的画影。
“这算什么。”林朝暮似乎觉得很好笑,然后安静下来。
梁曜察觉手臂上的温热向下移动,覆在他手背上,摩挲着他的指尖继而与他十指相扣。
“讨饭都跟着你。”林朝暮低声道。
晚风掀起窗帘一角,梁曜鬼使神差的侧首,月光如水映在枕边人的面庞上,肌肤像是上好的莹润玉璧,他眉宇间的青涩已然褪去,出落得颜若朝华,尤其是一双美目,目光流转间像是坠落的寒星浸在一泓秋水里,欲说还休、顾盼生嫣。
林朝暮似乎没察觉到这惊鸿一瞥,牵着他的手阂上眼眸,纤长眼睫轻盈一颤,在眼下投落细腻的阴影。
梁曜收回视线,心犹自鼓噪着,耳膜发出轻微的嗡鸣声,随着时间推移,心潮逐渐平复,然而又空落落无有依靠,人一旦有了祈望,就再难退身回到黑暗里。
梁曜就维持被他压着手姿势,仰面望着天花板,睁着眼挨了一夜。
*
翌日。
早六,林朝暮穿着一身宽大的纯色长衫趿着拖鞋边打哈欠边走到餐厅:”早。”
“…早。”梁曜在看到他身影的一瞬像是被电了似的弹射想要起身,“哐”的撞在桌子边缘,但他站立动作未稳又重新坐下,桌面随之又是一震。
“做这么多,吃得了么?”林朝暮好像根本没看到他的复杂动作,坐在椅子上单手支颐着,手里拿着叉子拨弄着餐盘里的煎蛋。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不仅洗漱护肤还在颈边和手腕内侧撒了点香水,衣衫是也新熨烫过的,连柔软的短发都梳理后重新做了个自然的发型。
溏心蛋和煎到全熟的鸡蛋分别摆在餐盘里,旁边佐着盐、黑胡椒、番茄酱等调料,清粥小菜、牛奶燕麦、牛肉肠粉还有两笼灌汤包。
可以说是中西结合,融会贯通了。
“哪样合胃口,就吃哪样。”梁曜已经换了正装,外套搭在门口,他夹一个灌汤包给林朝暮,配上一碟专用的香醋,“你伤口还没好不能吃海鲜,等伤口好了给你买蟹黄的。”
“嗯嗯。”林朝暮吃到美食,眉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柔和神情。
“小牧,我有件事跟你说。”梁曜偷觑他数次,见他心情不错的模样,手指紧了又紧,终于挤出声音。
“嗯?”林朝暮忙着对付灌汤包,只微微扬眉示意他讲。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是说,你有时间的时候。”
“方便跟我试试么?”
“试什么?”林朝暮抬眸。
“我很喜欢你。”梁曜横下心,略微颤抖的声线变得平和,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将热血泵送到四肢百骸,接管了喉舌,“这句话我早就应该跟你说,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覆水难收,我现在告诉你已经晚了,倘若你还愿意…”梁曜短暂合拢上眼睑,仿佛借这个动作下定决心,“你想跟我恋爱试试么?我会对你好的。”
他声音偏低,却很郑重。
“道理我都懂,但你为什么跪着?”林朝暮沉默片刻,梁曜的心由激烈跳动变得逐渐平静,将这句埋藏在内心多年的话说出,让他觉得压抑在胸口许久的巨石撤去,骤然轻盈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