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邢幡看了一眼陈羽芒。
陈羽芒站住了。对视不过几秒,他忽然没什么表情地转身离开,小方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赵望声第一次给人绞得翻不了身,气疯了,“我操,你他妈放开啊!”
邢幡是单手压制的,另一只手扒了一下赵望声的眼睑,似乎是在确定他有没有吸食违禁品,这动作比较伤人自尊心,赵望声挣得更厉害,骂得更难听,邢幡拉开了距离,“我能理解你父亲生我的气,我知道赵董最近烦心事不少。”
“你到底是个什么……”
“我什么都不是,”邢幡的语气有种相当诡异的语重心长,“我只是不建议你给他添太多麻烦。虽然不清楚今天是什么情况,但你可以打电话让他来解决。你喝了酒,吃了药,做事情冲动一些,如果可以,还是等清醒了再说吧。”
赵望声想不通,“这他妈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我问问?”
邢幡说有关系。
“啊?”
“我预约了今天洗车。”
“……”
赵望声觉得他妈的荒唐死了,问还要这么掐着他多久,忽然眼皮一抬,又看见陈羽芒去而折返,就站他头前面。
小方一颗心又提起来,但这次就算他叫也没用了。邢幡也是。陈羽芒手里拿了个烟灰缸,连给人开口劝一句的机会都不给——直接重重砸在了赵望声的头上。
不清楚用了多少力气,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屋里一下子变得安静很多,窗外夜雨声清心悦耳,糟心的叫骂声终于消失。
小方目瞪口呆,眼神发直,从陈羽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转移到头皮伤裂的赵望声那边,血糊了他一脸,好像本该是能晕过去的,但又活生生被痛醒过来。
陈羽芒看了眼手里那个水晶烟灰缸,被磕掉了一个角,他随手扔在地上,这次彻底碎得四分五裂。
“我一直都很讨厌那个烟疤。”
因为有血飞溅,邢幡早就松了手,他看向陈羽芒,接过了陈羽芒随手递来的湿巾。
陈羽芒说:“不好意思,客人。”
邢幡说:“没关系。”
小方回过神来:“陈羽芒你终于疯了还是?!”
远处有警车鸣笛,小方大惊失色,脑子转得很快,比起赵望声他更担心自己,对陈羽芒失声道,“怎么回事?你报了警?你不是说你没这么做吗?!”
陈羽芒也在低头擦自己被弄脏的手,“你们撞了人。知情不报,要连坐。”
“可!可是你刚刚说……”
陈羽芒抬头认真地说:“方诞,我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你了。”
“……???”
“所以说啊,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陈羽芒收回目光,又换了张湿巾,“当然是骗你们的了。”
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呵笑,陈羽芒动作顿了顿,但是没有抬头。
小方看疯子似的看陈羽芒,觉得这神经病从内到外都荒诞又离谱,警鸣声近得感觉就在门口,红蓝光交替着闪进了Oz的前厅,如催命一般,赵望声还在地上呼哧着哼哼,试图爬起来。
“你也别太担心。其实报警的时候我特别说明了,这件事和你没有多少关系。警察不会盘问你的。”
呆愣的小方忽然眼睛一亮,“真的吗?陈羽芒,你……”
“假的。”
“……”
这种智商出来钓凯子,本来还挺好奇,方诞脸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和赵望声一起。现在知道了。他八字也不太好,注定是个命苦的蠢货。
和自己一样。
赵望声的身体素质太好了,挣扎了半天还是爬起来,狠狠地威胁,说报警没用,进去的是你。
陈羽芒对邢幡说,“客人怎么还在这里。不嫌麻烦吗。”
邢幡说:“我今晚没有别的事情。”
陈羽芒蹙着眉,“你好奇怪啊。”
邢幡说:“我那台车是你负责的。”
陈羽芒说:“你记得?”
邢幡说:“嗯,你工作做得很不错。我对你印象很深刻。”
陈羽芒说:“我只是车行的修理工。”
邢幡记得陈羽芒身上有草莓味。
但这不是他产生好奇的原因。邢幡分得清冷言冷语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还是真的有敌意而且讨厌。
陈羽芒很有意思,因为他既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同时也是真的有敌意。
邢幡问:“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
陈羽芒蹙起眉:“客人,我们才见第二面,我都不认识你。”
邢幡还要再说什么,警察已经进了门,说,“我们接到电话,有人报警。这家店谁是负责人?”
于是陈羽芒不再和他谈话。
无论是避开的眼神还是语气,都有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抗拒与讨厌。
陈羽芒和交警交谈结束,走过来,抬头看邢幡,“客人。”
他嘴上有血疤,脖子上有淤痕。浅色的眼睛里似乎充满了灰尘,明度一压再压,光线实在是照不进去。
很熟悉,但邢幡确实不认识这双眼睛。
“客人?”
邢幡温和地应声,“嗯。怎么了。”
“你能帮忙吗。”
“什么忙。”
“你的车我会很尽心地处理,我知道本该就这么做,但我现在只能拿这个由头来拜托你。”
“你要我做什么。”
“客人位高权重,在很多地方,都很能说得上话,对吗?”
邢幡笑了,“对。”
“我是个说话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人,我想赵望声肯定会报复我的,他也不一定就会认罪。所以我想找你帮我的忙。”陈羽芒说,“我不怎么会说谢谢。能回报你的,只有照顾那台车。”
“可以,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被他撞的人应该死了,那杀人偿命,也为了我自己。”陈羽芒语调很轻,语气中充斥着一股莫名的理所当然,“要他死刑,客人做得到吗?”
这不突兀,这对邢幡来说是个举手之劳。
但话单拎出来,听在任何人耳朵里,都会觉得可笑,甚至于令人反感。
好在并没有。
邢幡弯着眼睛,“我哪有那种本事。”他垂了垂眼,又说,“但我可以保证,对于他的犯罪行为,警方一定会依法处置。”
陈羽芒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不用担心什么,”邢幡语气诚挚,又觉得恰逢时机,他摘下手套,拿出手机,对陈羽芒露出他不必担忧的表情。“现在正好,我可以帮你打个电话。”
陈羽芒倒是淡淡的不客气,“萍水相逢,客人尽力就好。”
邢幡今天晚上没什么别的安排,其实从下午开始就心不在焉了。他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人。想起樱桃香精的味道,和那支细细的查普曼小雪茄,忽然肺开始萌生出痒意。
似乎有什么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东西,因为过去了太长太长时间,沉在潭水深处,又苏醒了,一点点减轻着重量,要浮到水面之上,向着自己的方向缓缓地,慢慢地飘过来。
令人不安,也充满了好奇。
第7章 7. 黑手套
几小时前,邢幡在江边吃饭。这也是他下午那会儿有空去车行的原因。
鑫城特大暴雨,下得感觉能淹了凰洲江。
都说这雨这么下下去迟早出事,果不其然,出了连环车祸。因为车走得都很慢,所以无人伤亡,只是路堵死了。就在海洋馆和电信塔那,是中心区域,人流密集,国内外游客都多。
请邢幡吃饭的这个人,叫做张仁帆,今天在江边「一洲一荟」茶餐厅请商友小聚。
此时张仁帆正对着电话怒斥,“三个交警都疏不过来,那要你领导别吃这碗饭。要么就他自己戴帽子去指挥。他妈的,这种事也要拿来问问问。”说罢,懒得再理会,气哼哼地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