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煮甜烂(27)

2025-08-14 评论

  陈羽芒不担心会猝死,也没那么想活到五六十岁。

  陈悟之倒台后他沦落底层,当时因为找不到邢幡而心灰意冷,却从未迷茫过。他所遭受的一切都伤不及心灵。

  陈羽芒不觉得自己是被陈悟之牵连,他前半生富有得不知什么叫做物欲,因为只有溺水的人才会觉得空气可贵,他想要什么都能拥有。既然惠及子女,那么承担其带来的灾祸报应,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不觉得痛苦。

  重感冒让陈羽芒开始鼻塞,渐渐闻不到邢幡的味道了。他感觉自己身体腾空而起,像一块被布裹起来的年糕,做这事的人太不熟练了,以为裹紧了不漏风就可以,但实际上陈羽芒被捂得很难受,他被弄醒了,从衣服里伸出手来,扯住了邢幡的领口,“客人。”

  他一上车就睡了,没有和邢幡说自己住在哪里,好像默认了随便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都行。

  邢幡说,“好像无论是谁把你带走都可以。”

  陈羽芒说:“本来就是谁把我带走都可以。”

  “既然这样,为什么拒绝我的邀请?”

  “因为那是另外的价格,而且我本来就不想和你出去吃晚餐。”陈羽芒移开目光,他很不自在,不想被邢幡抱着,想从邢幡身上下来,“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外勤,客人你捡到坏的了,放我下去。”

  邢幡说:“是你自愿上了我的车呀。”

  陈羽芒说:“你说送我回去没说把我带回你家。”

  “别动了。”

  陈羽芒一怔,松开了抓着邢幡领口的手。

  西苑,是邢幡在远郊的私宅。

  十年前还在鑫城的时候,邢幡就住在这里。陈羽芒只来过一次,唯一的一次。这也是他见邢幡最后一面的地方。

  第二个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陈悟之下令:严禁陈羽芒再与邢幡有任何接触。他铁了心要把得了神经病的、疯疯癫癫的儿子送到国外去。那年时局很差,白星工业与婴洲造船高层决裂,一夜之间反目成仇。外忧就算了,陈羽芒这个内患更是不得消停,陈羽芒被关在家里,陈悟之怕他发疯,给家里家外上了一堆装备:精神科的医生,装模作样举着枪的武警安保。防儿子就像防特务一样幽默。但陈悟之不愧是目光远见的人,即便守得这么严,陈羽芒还是跑出去了。

  那天天气不好,干冷,外面下了雪,陈羽芒穿着睡衣从楼上跳下去,挂到针松上被树叶一路刮了下来,季潘宁的车在后亭接应,这大概也是她青春期为朋友做得最不计后果的一件事了。陈羽芒在车上就开始发烧,季潘宁驾照刚拿满一周,急骋在路上,一边紧张,一边又觉得刺激,她开玩笑说,“很幸运嘛,你居然没有哮喘。”

  她继续笑话:“富贵病那么多,偏偏你是脑子有问题。”

  西苑是私密的社点,远离市区交通非常不方便,是过周末或聚宴的地方,富人大多数会在这里有房产,但绝对不会在这里常住。这里的房子一栋一栋之间距离非常远,十分空旷,看不到海。季潘宁放下他就离开了,她只能做到这一步。陈羽芒被大铁门拦在庭院外面,脸颊滚烫,呼出热气,眼前模糊,他给邢幡打电话说他要晕倒了,问邢幡在哪里,让邢幡给他开门。

  可惜邢幡不在家,等他回来的时候陈羽芒已经蜷在墙角没有意识了,他的皮肤冷到融不开飘落的雪,雪花在陈羽芒的头发上衣服上堆积了薄薄的一层。如果放着不管,可能会埋成一个小雪堆,等开春的时候就静悄悄地化在那里,谁都捡不到。

  邢幡没有立刻将他捡起来,而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陈羽芒呼吸开始粗重,脸被烧的红彤彤,再放着不管,再好的身体也会得肺炎。他的体温在不断流失,如果拖延治疗,说不定会死掉。

  邢幡还是将他抱起来了,就像以前那样。溺爱与疼惜是别有用心的附带品,但不代表那是假的。

  邢幡并没有预测到会是这种令人尴尬的后果。计划按照他的预想稳步推进,每一个关键点都如他算计那样,会出现什么后果,会如何转折,什么时候登场什么时候收场,一切都那么顺利,顺利得有些不应该。好在结局是他想象中的结局。

  可陈羽芒不是他想象中的陈羽芒。

  邢幡抱醒了昏迷的陈羽芒。穿着睡衣,躺在雪里……这孩子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很不错。陈羽芒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罕有的高烧体验,他这辈子能经历几次?陈羽芒冷得要死,难受得要死,一见到邢幡眼睛就红了,挣扎着伸手抱住邢幡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脖子那边哭得很安静。而邢幡也同样抱紧了他,眉心紧蹙,他看见陈羽芒身上有束缚带留下的痕迹,他开始心疼陈羽芒,担心这副身体扛不住病热,邢幡吻着陈羽芒的额头,眉骨,眼角和鼻梁。很温柔,很温暖。

  在这样细密的吻里,陈羽芒也意识到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也同样意识到,邢幡给予他的亲密关系,从未建立在情与性之间。邢幡在隔绝性缘地去怜爱他。邢幡是真的不会留下他了。

  “你不要放我离开可以吗,你说让我留下我就一定会留下的。我在国内读书会有更高的成就,我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你告诉陈悟之,他没资格管束我,也不能控制我的一生。我不会娶妻生子,我不会把自己的一辈子付诸给白星,不会他一样,做个满脑子只有财权利益的机器。”

  邢幡联系了陈悟之,让他派人来将陈羽芒接走。

  直到医疗把陈羽芒再一次捆起来塞进救护车里,高烧不止的陈羽芒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他对邢幡说:

  我恨这里的一切,恨现在的生活,我恨所有人,唯独你。你能不能把我带走呢?

  那一瞬间,邢幡还以为陈羽芒什么都知道。直到陈羽芒被按着打入镇定剂与退烧针,他终于委屈地当着别人面哭了,哭着说爸爸再也不让我见你了,邢幡才放下心来,他的怀疑是错觉,陈羽芒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陈羽芒从笼子里逃跑了,去见邢幡,最后的结局是被羞愧愤怒的陈悟之带走。那是陈羽芒过得很糟的一天,是邢幡日常生活的一段插曲。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未曾见过面。

  陈羽芒是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发过烧了。

  十年后再一次来西苑,陈羽芒被邢幡以关心为由抱进了家里,陈羽芒撒谎说:“我以前生病,也是这样被人抱回家去的。”说罢又觉得羞耻,他看了看四周,“客人,这是你的卧室吗?”

  “是我的卧室。”邢幡将陈羽芒放进被子里,照顾起来意外的十分顺手,他对陈羽芒说,“你病成这样,没办法放着不管。我没有骗你,我是想送你回家的,可是上车之后你就睡着了。”

  陈羽芒说:“不是想和我上床吗?”

  邢幡说:“不是。”

  陈羽芒说:“和我上床也没关系的。”

  邢幡摘了手套,摸了摸他的额头,问,“是吗?”

  这会儿即便邢幡掌心温度高,对比额头也温凉起来了,抚在皮肤上很舒服,陈羽芒垂下眼,“喜欢我的人很多啊。”

  邢幡的语气变得温柔,“是吗。”

  “你问我我一定会拒绝你的,但就算真的做了,也没什么,”陈羽芒昏昏欲睡,“我又不会告你……”

  邢幡说:“如果你想走,我会让人送你回去。但我建议你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晚。会有人来照顾你的。”

  陈羽芒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朦朦胧胧的笑,“客人真是个好人,这么多人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邢幡说:“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

  “又是举手之劳?我知道。”陈羽芒还是在笑,他陷在柔软干净的床铺,床单是丝绵的所以有些冰凉。陈羽芒生病的时候,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今天却觉得有些晕,是因为邢幡离他很近。

  邢幡照顾好生病的客人,离开的时候,陈羽芒抓住了他。

  他没有再喊邢幡客人,而是说,“刑先生,”他虚弱地笑了笑,“你脾气真的很好,对我也很好,那么忙,还一直都在照顾店里的生意,真的是个很慷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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