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煮甜烂(7)

2025-08-14 评论

  十年过去了,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在季潘宁眼里,他该被数次打碎,可偏偏又毫发无损,吸甜烟的动作不再生涩,倒是一如既往地矜持,仿佛即便哪一天真烂到泥里了,他还是会这样。

  从认识到现在,从身份贵重家世显赫到现在一无所有,他被养成这副模样,再怎么被折辱,一次又一次从深渊里爬出来。除了客观加重的病情,逐渐增多的药量,再无其他。陈羽芒令人不忍的人生经历如同应用程序一样加载在躯体反应上,他总是非常平静,平静地就像是没受过伤。永远都不会有变化。难以捉摸,也无法琢磨。

  她知道唯一会引起他情绪波动的,只有这个早就不记得他的人。

  陈羽芒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一半。”

  季潘宁有意思地笑了,“你怎么知道他给我转了二百万。”

  “你不缺这笔钱,二百万没有他在你爸面前多夸你几句值钱。如果你还心疼我,就把钱给我,只问你要一半,我已经很乖了。”他笑了笑,“你该都给我的。”

  “你配得感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高。”

  陈羽芒点点头,“我喜欢的都是很贵,很好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刚刚还想着把人家往死了整。”季潘宁看着那台车。如果不是她把黄铜线冲出来,陈羽芒那不着边际的‘恶作剧’说不定还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做下去了。

  “你有病吗。他会死得很难看,而你下辈子都得在监狱里待着,你就没想过?还连带我也前途尽毁。我完了。”

  陈羽芒隔着烟雾看她。工作到现在,他是很疲惫的,眼皮恹恹地半垂着,表情有些无辜,但又似笑非笑。

  虽然心里早有预期,但真的听到这样一句的时候,她还是绷紧了面容,扭过脸,一言不发地吸着烟。

  陈羽芒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

  今天不用去上班。陈羽芒太累了。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露出脸。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午后时间。

  他从舒服的床铺爬起来,将运行一夜的空调关小。手指上有些新的伤痕,陈羽芒看了眼药板上了血渍,地上的拖鞋少了一只。他愣了愣,很快明白是自己又梦游了。

  他有很多病,要吃很多药,根据药品的种类和名称,别人会觉得疾病是来自心理和情绪。但没有,真没有。无论信与不信,他不在意,他只是单纯地得了这些需要亲爱的人来无尽呵护才可能会养好的病。

  最近他停药了。所以开始呕吐,怕冷,觉得身上刺痒。恢复了梦游的旧症状。

  停药的后果影响比他想象的大,陈羽芒感觉自己得抽空再去复查一次。

  但是今天不行。他可以休息,但是他要去工作。

  这世界上他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高兴,今天也不例外。

  陈羽芒收拾好一切,推开门,午后阳光灿烂,他听到消息提示,看了眼银行审核通过后,自动发来的短信和入账记录,嘴角弯了弯,心情更加好起来。

  他打了个电话,“钱收到了。潘宁,今天他会来店里吗?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我,我知道你有。”

  季潘宁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芒芒,问你说的是谁。

  他还能说谁。

  “我说的是邢幡。”

 

 

第4章 4. 草莓烟

  邢幡的时间不好约,要不是今天来江边吃饭,季潘宁总感觉这一周都不一定能约上人。

  她向客户简单介绍了一下陈羽芒,说这是本店专门负责他订单的人,季潘宁好话说了不少,她清了下喉咙,示意陈羽芒打招呼。

  陈羽芒喊了一声先生。

  邢幡。季潘宁的父亲喊他总务长,同时叮嘱女儿讲话客气一些,以礼相待。

  其实这早年虚职的称呼没什么意义,陈羽芒的父亲从前也喊过。那时候陈羽芒喊他最多的不是总长。是哥哥。

  邢幡今天时间较为宽裕,可以说些闲话,他听见这一句,礼貌地伸出手来,是要握一下手的意思。

  陈羽芒一直在看他,他在盯着邢幡的脸看。

  确实很长时间没见,三年还是五年?陈悟之进监狱之后,母亲也很快地离开了这座城市,邢幡正式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回国的时候,他拉着拉杆箱,没有人来接他。刚出安检就在机场被蹲守的记者围堵,人越聚越多,聚光灯话筒和摄像机撞在他身上和脸上,让他眼花缭乱。等人潮褪去之后他发现,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陈羽芒忘了陈悟之具体是什么时候进监狱的了,比较深刻的记忆不是刚开始,是后面难熬的那几年。他为了谋生和活下去,周转在很多人身边,最后季潘宁把他捡了起来。

  邢幡的手已经伸出来有段时间了,卡在收还是不收的节点。

  他今天穿得休闲多了,依旧带着皮质的手套。本就宽大的手掌看起来更有些冷硬粗糙的震慑力,皮革一点都不柔软,类比男性的五官。

  和记忆中长得不太一样,但眼睛和以前是一样的,杂糅着温柔、笑意和无感情的漠视。陈羽芒的父亲当年只手遮天,见微知著,评价这位东家的新秀,说他是平易近人的冷血动物。他爱你,敬你,哪一天,就把你绞死了,无声无息的。

  陈羽芒不看邢幡的脸,看他的手套,就在那杵着不握手。想表达的意思太明显了。

  邢幡解释说,他有洁癖。

  这一次距离很近,陈羽芒听到窖沉温柔的声音,是成年男性的,又觉得不像哥哥。除了眼睛他什么都变了。

  邢幡带着手套,陈羽芒不想和他握手也不想让他尴尬,拿个纸杯接了杯白开水塞他手里,然后转过身去。

  季潘宁:“……”

  陈羽芒说:“不是说要去看进度吗?”

  季潘宁对邢幡说:“那您先去。这位无论是耐心还是技术,都能达到您的要求,”她又不放心,叮嘱陈羽芒,“礼貌点。”

  接待室距离车间不远,他领着邢幡进入电梯,狭小的空间,他侧脸抬头望向邢幡,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陈羽芒就扭过头,不看他了。

  邢幡在看陈羽芒。

  这是个正常大小的电梯,他们靠得很近,邢幡低下头能看见陈羽芒被头发掩住一点点的脸。

  说是评鉴一样地看也可以,说只是看看没别的想法也可以。他确实是没什么兴趣,但是有些好奇。

  空气里有好闻的味道,是一般人会觉得难闻,但抽烟的人会觉得甜重的香气:浆果的酸甜,混合了烘晒得温和不辣口的烟草。

  陈羽芒意识到邢幡在闻味道,躲了躲,“刑先生……”

  邢幡说:“抱歉。”他忽然又想起问,“刚刚我惹您生气了吗?”

  方才说话的时候,他喉咙和胸膛震动着,是很好听的低音,在狭小环境里会痒耳朵的,但是现在,邢幡将声音放轻了。

  就像今天一进门来的时候,陈羽芒站在门口,无论从哪个角度一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邢幡看见他,刻意轻声地说了句:您好。

  陈羽芒没有回答,电梯门开了。

  今天鑫城室外刮大风,天气阴沉,隐隐有下夜雨的架势,陈羽芒带着邢幡,往风里走。

  邢幡的车很难侍奉。矿漆的好处是不用预作色,坏处是娇气又珍贵。BATUR机盖不厚,原有的镀晶打磨掉还有三到四面需要慢慢清理,上新漆前得匀一两层炭纤维。

  谷恬评价:财大气粗。

  陈羽芒说:“小心磕碰,会弄脏车子的。”他说,“机盖祛干净色之后会拍照备案,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划痕,如果嫌麻烦,烤完之后再汇报一次进度就行。”

  陈羽芒讲话慢,带了点软软的本地口音,语气却冷冷淡淡。他也不爱讲废话,该看的看了该说的说完了,就闭上嘴盯着人看。

  邢幡听了半天,认为陈羽芒的工作做得很好,他十分满意。

  大抵是职业特性,他抬了抬鞋尖,干净的地面没有落下一滴污渍,于是夸赞季平安的女儿年轻有为。

  陈羽芒说:“这是我收拾的。”

  邢幡点头称是,又说,“您做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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