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煮甜烂(82)

2025-08-14 评论

  曹远被干撂在一旁听了许久,见姚剑韦气得脸都红了,他似笑非笑,“邢总长,不至于吧。”他说,“多大的事啊,被你讲得如同天塌。我知道上面生气,但也请你留耐心出来听我把话讲完。我就不提鑫烟自己的发展问题了,就说国内的烟品销售,数据不好,我虽坐在这个位置,几年来埋头苦干,但也有几次束手无策差点绝望向你请辞。这些甜味香精到底也不是什么违禁物品,它本就是无害的,我不否认会吸引小年轻过早接触这些,但你仔细想想,会接触这些的,再规避他也还是会去接触,不碰的永远都不会碰。”

  “你讲讲合理性。”邢幡说,“我愿意来见你,就是想听。你打算怎么说服我,如果能说服,你可以一起顺道告诉我,以我的能力,可以为你做什么。”

  曹远说:“我要说的道理也就那些,事实摆在眼前,国内不做,那么外国就做,外国做了多少年的玩意,你一定要和我扯未成年,那你也知道,现在小孩想要什么搞不来?走私一车一车地偷偷往国内运。既然管不住,那为什么非要禁严?烟草每年上多少税你清楚,上面更清楚。查查物流,社媒上私流的外烟交易,他们交钱吗?再退一步,不走私,偷偷卷制的假烟有多少?几颗香精珠子,一包草一包纸,入账怕是比我们这些正规守法的老实厂子都要多!”

  有人还是没听明白,忍不住对身边人说,“到底怎么回事。”

  “曹远仿外国那些有香精珠的烤烟,做了一批出来,没申报,私自上架卖了。”

  “这谁敢卖。”

  “所以没在内陆卖啊,他让老姚运出去,先在海岛,再出境。这都卖了好久了,我以为邢幡知道呢。”

  “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后来发现不是。曹老板也是倒霉。静悄悄地卖谁能注意到。但可能仓库管理有问题,商品流出来了,一堆学生在那边买着抽呢,家长一举报,上面就知道了。”

  “老天爷,怪不得。”邢幡脸色难看成这样。

  他自回来之后与姚剑韦走得很近,在他眼皮底下出这种事,说失责失职算万幸,别到时候被质疑是他刻意放行,那才是完蛋。

  “操,今天就不该过来。”

  “是啊。”

  “前段时间也是陪坐,应酬到深夜,我见曹老板喝大了,和邢幡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喊一声总长便应一句,又哭又笑感觉哥俩好得要抱着亲一口,那气氛好得不得了!我还当人几个关系稳定。结果真就说翻脸就翻脸。”

  叨叨几句,再偷偷瞥向邢幡,这厮真是一人千面。

  曹远说:“好好想想吧,这也是为上面着想。现在出了事,是我监管不力,但你不如别急着向上面辩解,先斩后奏的罪我认,但若是能共赢,我是很乐意孝敬你的。”

  邢幡说:“这三两句暂且还说服不了我。谁在追究你监管的事?曹远,你要我点头,不行。”

  “我知道我说这话你又不高兴,但现在白酒不行了,年轻人不买账,老的死光了叫谁再买?都拿去堆牌坊吗?我恳求你帮忙,放放宽罢了,就算你管,现在管出个什么?小孩人手一包这味道那味道的新烟,走私一船一船往家门进,管住了吗?全世界那么多烟厂,怎么就咱们屁事这么多,你自己看看,”他扔出一包花里胡哨的烟,上面贴着极其血腥的警示图案,“现在连老毛子都挣上咱们的钱了。”

  那是包俄版的查普曼,粗支苹果口味,陈羽芒看了一眼,忍俊不禁。

  曹远正在激昂的时候,听见这动静,“你笑什么?”

  陈羽芒说:“你是认错了,这是德国的牌子。”在尚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陈羽芒没太多情绪起伏,“它的香精味是烤制的,烟嘴里没有珠子。目前这种工艺,白星如果上报,烟草局有概率是会通过发行的。曹老板,你要是真钻研,不必要走偏路,可以慢慢来。”

  曹远听出来了,陈羽芒相当直白地说他不懂烟,他好笑道,“但凡能沉住气,我也会高看你一眼的。在座的不少烟龄比你都大,在长辈面前你显什么眼?你懂,那以后我纳你进开发部,你来做烟怎么样?不是说要白星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提到白星的时候,陈羽芒感觉到了邢幡的目光。但只是反问曹远,“真的吗?”

  “那当然。”

  “曹先生,”陈羽芒笑着说,“思考一下再承诺我什么吧,有些事你要知道。”

  “行,我要知道,”曹远松弛下来,一屁股坐下抻了抻腰,可笑道,“嗯?我要知道什么呢?”

  “目前鑫烟出口最好的橙条白星,6mg,12mg,内供的蓝条,还有你改了规格的白盒,典雅版,生肖版。都是当年我给陈悟之开发制作的。”

  众人收了声,因实在意外,安静得听不到几口呼吸声。

  陈羽芒说:“想必你知道,我父亲开烟厂是为了洗钱,不是卖烟。他对此没怎么上过心。”

  烟草的技术简单成本低廉,甚至还没有拼模型复杂。

  陈羽芒说:“当年从烟盒设计,到烟草选配,大都是我主张。”

  这件事姚剑韦是知道的,他一直默默不语也是心寒不想参合,他虽生着邢幡的气,此时忍不住看了邢幡一样。却忽然一愣。

  邢幡看着陈羽芒的目光从容,耐心,从外面带来的那股晦气劲儿此时此刻倒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就那么细细密密地注目着,似乎在陈羽芒说完之前,不会插一言,也不会介入。

  姚剑韦甚至在邢幡脸上看出了些许笑意,隐晦得很,毕竟表情平静。

  “那时候还小,我总要人哄着做事情。我父母各自的子女众多,愿意留我在身边,还是有些别的原因的。不过我后面不怎么听他的话了。那时候陈悟之也和你一样忧愁财务问题,所以品质一减再减。”他拿起曹远扔在桌面的那包查普曼,翻转着盒子看了看,“较真起来,现在市面上卖的鑫烟都不是原版。”

  陈羽芒看着烟盒上贴着的警示图,是切开的喉管和淋巴瘤。他想起什么,忽然对邢幡随口一说,“这个或许可以参考国外。如果你能说得上的话的话。”

  邢幡说:“这个不难。”

  曹远如梦初醒,他见邢幡脸色表情,好似真要将这要命的狗屁意见听进去了似的,忍不住怒斥,“你深怕这盘子破不了产?加警示图?你还要加警示图?他妈的这东西到底能卖给谁去?都别做生意了,都喝西北风去!整栋楼里四千三百人全都开了,让他们下岗,失业,你们就满意了!到底算什么东西这轮得到你——”

  这话就是在撒泼了,现在现在烟草依旧是大头,稳定无比,哪有他说的那般萧瑟低迷。也不是不能理解,谁不想多赚一份钱。况且,如果能开了这个市场先利,那么全国放行也是指日可待,线只要一退,就能再退。

  想法是“美好”的,可惜太急躁。也不用姚剑韦使眼色或者劝告,曹远瞥见邢幡看过来的眼神,心中狠狠一缩,忽然就失了声。清醒过来之后,在心底大骂自己沉不住气——居然叫陈羽芒一两句话挑拨成这副失态的模样。

  今天本就是带着气,又遭人忽视,他好歹也是管着几千号人的,有脾性正常。但说到底,他不该忘了自己在和什么人对话。

  他是求邢幡办事,盼望他点头之后鼎力相助的。赵坚在他耳朵边贬损几句,他还就真稀里糊涂听进去大半,都差一点忘了……

  邢幡说:“曹远。”

  曹远:“……”

  邢幡说:“我能将白星给你,也能让你回去继续当你的村官。”

  光听这平淡的语气就该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谈话的最好时机了。况且邢幡更是个一言一行中,说话内容本身的分量远高于语气的人。曹远对陈羽芒的轻怠,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逆鳞,这是赵坚的锅,是他在曹远耳边说……说这被自己儿子玩烂的贱货,在邢幡面前也就新鲜不过几时,他要尽全力争取自己的利益,争取白星的利益,千万不要主次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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