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公开查风险更大。我倒不是说市局里一定是有内鬼或者是什么,但总觉得消息会不知从什么口子往出透。就像是上次我们想要抓钱代豪那伙人, 要不是林会想了个偷梁换柱的法子,你和方觉就都陷在里面了。”
黎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那你也不能无备案私自调查,那样万一查出点什么问题,出了事,反而给了对方处理你的空子。”
贺临端着咖啡的手一顿,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你说得对。保险起见,我会和陈局简单报备一下,不会一开始就说得那么严重。”他喝了口咖啡,“陈局我还是信得过的,听听他的意见也好。”
随后他解释道:“部门里的其他人,都是有家有口的,我没必要带着你们趟这趟浑水。”
黎尚的语气根本就不容他反对或者是质疑:“办案必须两人到场,你把东西转给我一份,我陪着你查。”
贺临看着黎尚想,白天不舒服的时候看起来像只病了的小猫似的,现在倒是硬气起来了,但他还是摇头道:“不行,太危险了……”
黎尚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一旁办公室的门一动,他警觉地转身,贺临也马上别过脸去。
两人看到是吴韵声出来了,黎尚转身走了几步进入了另一侧的值班室先躲了起来。
吴韵声也是出来找贺临的,看到他在茶水间里,老吴走近道:“贺队,我资料发完了,我先撤了哈。”
贺临点头应允:“好。”
吴韵声走了两步,又转了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要不要抽一根。”
贺临有点想接,但是想起来中午黎尚和他说的话,克制住了:“你要是有话就在这里直说。”
吴韵声这才道:“贺队,我想了半天,那个案子……我最开始是有点担心,但如果你还是想查的话,别丢下我。”
老吴毕竟是老警察了,细细一想就知道贺临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贺临抬起眼眸看向吴韵声,语气不太和善:“突然改变主意?他们几个小年轻不懂,你也不知道危险吗?”
吴韵声被贺临锐利的目光盯着,有些不太自然地回答道:“是有点危险,但是万一查出来了呢?赌赢了,也算是立了个功,退休金都能加点。”
贺临听出来他是在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贺临的神情却并没有松懈,毫不留情指出来老吴话里的漏洞:“这个案子,我不准备进部门的调查系统。还有,我以为刚才说得挺清楚的了。你回家吧。”
贺临回绝的意思很明确,若是为了嘉奖,没必要冒这个险。吴韵声是队里最先提出想要退的,选择权在他,贺临尊重理解,并在第一时间认可了他的决定。
退出很容易,可此时他转变了态度想要加入,选择权便移交到了贺临的手上,想要参加,那他就要纳投名状,拿出最基本的诚意来。
老吴看向贺临,声音微微一哽,多年的老刑警见多识广,此时也是鼻头一酸,眼睛里含了泪。
“贺队,你也知道我家里有孩子。这么多年,我做什么都是为了那个家,为了家里的孩子。所以第一时间我害怕再查下去,会对我的家庭不利,对我的孩子不利,希望你可以体谅一颗当父母的心。”
老吴擦了擦眼角的泪,歉疚地冲贺临含了含身,继续说:“可我是个父亲,同时也是个警察,我做不到看着那么多孩子无辜丧命,不理不睬。我想,如果这事发生在我家,发生在我儿子身上怎么办?那些家长无能为力,但是我可以,我可以代替他们为孩子讨回一个公道。这不仅是一个警察的决心,也是一个孩子父亲的决心。”
吴韵声说着,流下了两行泪,他用手糊了一把脸:“贺队,你知道,我这辈子退了挺多次了,退实在太容易了,但我也想进一次试试。我不想就这么给自己的警察生涯留个遗憾,更不想让我的孩子觉得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就算有个万一至少能让我孩子知道,他的爸爸是个顶天立地的好警察。”
望着眼前已经是父亲了的老刑警,贺临把咖啡放下,过去拍了拍吴韵声的肩膀:“我相信你是个好父亲,但是如你所说,这件事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们都要好好考虑一下,今天你先回去,陪陪孩子,以后有的要忙。”
这边刚把吴韵声送走,贺临正想着要不要把黎尚叫过来继续聊。一回头又看见方觉风风火火地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方觉眼睛里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光亮,满是斗志,他一见了贺临就竹筒倒豆子般道:“贺队,我猜出来了,你刚才是在用激将法对吗?!”
贺临:“……”
他万万没想到方觉会有这种解读。
方觉自顾自说着:“唉,我刚才坐在座位上,越想越生气,贺队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了?然后我就终于想通了,你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刚才就是在气我们,故意激发我们的斗志。我当真了,被你激发起了雄雄斗志!”
说到这里,方觉仰起了头一副在等表扬的表情:“贺队我是不是特别聪明?”
贺临差点被咖啡呛到,轻咳了两声:“没有,我是真的不想让你们参加这个案子。“
方觉:“……”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大脑有点因为这个答案当机。
随后他又攥着拳头开口道:“贺队,我知道,你觉得我年轻,发挥不稳定,容易给你们拖后腿,我也知道我有很多不足,但是贺队,年轻不仅仅是我的缺点,也是我的优点,我有热情有干劲,我不怕!我当警察就是为了查案子的,这要是不查了,你让我以后怎么相信自己身上的这身制服。”
贺临听了这话,心里还有点欣慰,可是他嘴上还是严厉道:“既然知道自己的不足,就应该明白我不让你参加的原因。这不是侦探游戏的玩闹,一旦开始了,就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方觉认真道:“贺队,我没把这个当玩的。”
贺临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方觉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查下去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况。
他正色道:“方觉,你知道这个案子可能有多危险吗?二十多个孩子加一个园长的死,外加一个调查记者失踪,这足够有几个人判死刑或者是无期的了,如果你是他们,你一旦发现有人在调查这件事,你会怎么做?”
看着方觉目瞪口呆看向他的样子,贺临丝毫没有对待一个年轻人应有的宽容,反而一字一句地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于景辉不去查中间的事,他可能就不会失踪。你不要觉得自己是个警察就怎样,你也是个人。你要是失踪了,那就是这隔壁房间里的一份案卷,谁都找不到你。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你身上的这身制服,也救不了你的命。”
方觉极少见贺临这么疾言厉色地跟他说话,他一时看向了一旁的档案室,之前的豪言壮语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临冲他摆摆手:“行吧,回家去吧。”
方觉的脚迈出去几步,慢慢地向着楼道走去。
贺临刚松了口气,忽然,又是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方觉去而复返,年轻的脸上表情严肃而认真:“贺队,你说的我都知道的,也明白你是为我的生命安全负责。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我的想法。”
上前两步,方觉走到了贺临面前,抬头看着自己同样年轻的领导,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贺队,我听说过你是特警队出身的,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已经可以在特警队里独立完成任务了。我不是你,做不了那么高难度的任务,但我跟当时的你一样,有信念有决心去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更何况你是保护不了我一辈子的,我也不应该被你保护,很多事如果年轻的时候不经历,时间长了,年岁大了,我更扛不起来事了。我可是刚一参加工作就分到你手底下了,到时候他们笑话我事小,笑话你不会带队员,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