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尚的身体疲惫,意识却无比清醒。
这会心口处又有点闷闷的疼,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贺临不记得那个冰箱贴的事,而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他们之间首次发生争执……
黎尚躺在值班室的床上,陷入了回忆里。
那是贺临入队以后的第二年,他们刚在一起不久。
当时他接到了一项极为危险的任务,任务需要五人参加。
在出发前,他就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决定隐瞒了贺临,没带他去。而后他便毫无征兆地不告而别,回来时,胸口带着一道伤口。
他早有预料,贺临肯定会有所抱怨。
回程时,他特意给贺临挑了一个蓝色的冰箱贴。
容倾甚至等不及回到公寓,在基地里刚刚汇报完工作就去找贺临。
那天,贺临正在器材室里收拾东西。
一见面,他就掏出冰箱贴塞给他:“给你带的。”
贺临一改往日的殷勤,淡淡地撇了一眼,他看都没看那个冰箱贴,抬手推了一把。容倾托在手心里的冰箱贴应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溅起灰尘。
容倾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了一会地上的东西,深吸了口气,他问:“怎么,不喜欢?”
贺临反问他:“有任务?为什么不带我?”
贺临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人也向前走了一步,他直起腰板,直视着容倾,大有今天不给他一个解释就不罢休的架势。
容倾早就预料到他会问这句话,但还是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
可介于此事中他的确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容倾还是默默退了一步,没表现出来任何的情绪,他淡淡道:“你该服从安排。”
贺临的表情有些不甘,似是觉得他给的答复太过冠冕堂皇。
听了他的话,贺临一动没动,还是站得直直的。
贺临一直盯着他看,像是想要逼着他给他一个答案。
一时间,两人僵持在那里,空气里的气氛开始凝固。
容倾忽然有点后悔,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一回来就直接来找贺临,也许他该等他们都冷静下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聊聊。
他看着地上的冰箱贴,心里有点不舒服。可又一想反正是送出去的,贺临爱要不要。
容倾转身就走,这时候,贺临却动了,起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容倾侧过身,不想与他纠缠,他想要从旁边绕开,可是贺临却再次堵在了他的面前,毫不退让。
眼前的男人沉默未语,眼神却无比倔强。
容倾无奈,挥手想把他扒拉开,贺临见状,以为容倾要跟他来硬的,下意识地抬手格挡,顺势要把容倾推回去,那一下,正撞在容倾受伤的胸口上。
容倾的伤口一痛,呼吸一错,胸口传来了一阵疼,他似乎听见了刚刚愈合的皮肉再次裂开的声音。
养不熟的狗崽子,容倾心里骂了一句。
他刚想抬腿给贺临踹一边去,抬头就撇见了头顶上的摄像头。
容倾硬是压下心中火气问贺临:“事已至此,你不依不饶的,是想让我给你怎样的答案?名额不够,时间不足,你并不适合,还是能力上尚有不足?”
容倾舔了舔嘴唇,还是没忍住又补充道:“还有,不服从管教,不听从安排。我是不是平时对你太好了,让你有种自己能过问上级决定的资格?”
“贺临你给我记住,你是一名特警,你的第一要务就是服从命令。你有什么权利在这儿跟我胡搅蛮缠的?我告诉你,即便你的成绩再好,要是不懂听从安排,我一样可以让你滚蛋。起开,别挡路。”
容倾嘴上这么说着,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其实有着自己的考量,贺临的成绩正卡在这次任务的边缘线上。可就算成绩再好,他没有参加过太多的任务,经验是块短板。
是他的心中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他平安带回来。况且领导又说尽量用老队员,他这才选择了隐瞒贺临。
本来容倾并不想说这么重的话,可这人实在缠得他火大,一时没收住。
骂完人,火气散了一半,容倾意识到,贺临这段时间应该是找领导聊过了,他把容倾对他的这种“保护”,错误地理解成了他并不想要的“特殊照顾”。
贺临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我不是不服从命令,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应该信任我,我不是受你保护的弱者,我是要跟你并肩作战的战友,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容倾微微一愣,随之心里又有些欣慰,也有点骄傲。
他果然没有看错贺临,这小子还是有点出息的。
容倾的语气缓和了一分,但他也实话实说地点出:“我没有照顾你,我之前只是在考虑任务的适合度。想跟上我,你恐怕还有一段路要走。”
贺临沉思片刻后,眼神之中带着决然:“我不要仅仅只是跟着你,我要努力变得更加优秀,超越你,让你放心把后背交给我。我要成为你真正的战友,而不是需要你权衡利弊,确认安全后,一直保护在羽翼下的废物。”
他顿了顿说:“容倾,我想的从来都是与你并肩。”
贺临的眼睛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坚定,即便是习惯了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容倾也未免有些动容。
于是他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份心意:“好,我答应你,我会给你绝对的信任。但前提是,你要说到做到。”
终于被认可的贺临兴奋地看着他,目光一瞥突然皱起眉头,他的目光落在了容倾领口处露出的纱布上:“你受伤了?”
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贺临想要伸手抱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想起刚才自己还跟他动手,眼角控制不住泛起微微的红色,声音略带一丝自责:“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容倾摇了摇头。
贺临又问他:“疼吗?”
容倾淡淡说了个:“不。”
这点伤痛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伤。
贺临却紧紧拉着他的手,微微低下头去,想用自己的脸颊去蹭他的手背,仿佛这样做,能够让他明白他心中的不安与心疼。
还没贴上去,却被他一巴掌拍开,容倾眼神示意头顶上的摄像头。随后他没事人似的,直接走出去了。
后来他却在冰箱上的一个角落,看到了那枚曾被贺临丢掉的冰箱贴,它早已被擦去了上面的尘土,端正地贴在了冰箱门上。
他知道,那个冰箱贴应该是在他离开以后,被贺临偷偷捡回来的。
躺在床上回忆完了这些,黎尚有点慨叹,原来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几年了。
那时的情况,和今天贺临不想让他参加查案有那么一点相似,但又完全反了过来。
他借着值班室里的夜灯,侧头看了看另一张床上躺着的贺临。
值班室里的两张床相隔了两米的距离。
贺临侧头睡着,英挺的鼻梁,帅气的眉眼,比起他们最初十四岁相识时,真的成熟了好多。
直到如今,他似乎已经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黎尚的目光近乎贪婪地凝望着他,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就这么看了五分钟,黎尚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他强迫自己翻了个身去睡了。明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眼下这个棘手的案件,还要调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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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尚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他一直睡得不深,那种朦朦胧胧的状态,像是身体太过虚弱之后自动进入了休眠,而非正常的沉睡。
他是被一种规律的声音吵醒的,随后他的大脑反应了过来,是那个任务机在响。
黎尚的眼睛睁开,头还是有点晕,这个号码是他向时任申请的,昨天才刚刚启用,一共就打过那一个电话,任务机会自动屏蔽骚扰电话,那一定是对方的回电。
他努力撑起身体,想要去拿手机,可初醒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手脚都在发软。
这种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于贺临,还没等他开口喊出那个名字,贺临就被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