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关系里,很多事情看破不说破, 重要的是彼此的心意都让对方知晓。
终于将所有话都说开了, 贺临显得异常的兴奋,一扫舟车劳顿的疲惫,主动揽下洗碗和收拾厨房的活。
等他把行李也收拾好,回到卧室, 黎尚已经洗漱后靠在床头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贺临不在的日子里,吃不好也睡不好,如今贺临回来,两个人又冰释前嫌,听了贺临那么多动听的情话,黎尚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刚到床上,几乎是靠在床头就睡着了。
贺临见状也没有折腾他,他小心地将黎尚放平,帮他掖了掖被角,搂着黎尚的腰便进入了梦乡。
睡着前,贺临还在想,在外面出差了这么久,还是家里的床最舒服了,他也终于又能抱着黎尚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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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在睡着后再次进入了梦境。
这一次他看到了江尚雪,只是此时梦中的他似乎并没有实体。
江尚雪看不见他,他也触碰不到那个记忆里的少年。
贺临从第三方的角度,参与了江尚雪短暂的童年生活。
看着孤零零站在操场旁的他,看着默默坐在教室后排的他,他亲眼目睹了少年的自己被江尚雪从冰湖里救上来,看着他的身体瑟缩着,坐在车子的后排赶往医院,亲眼看着自己的妈妈去世。
他又看到了江尚雪在父亲的教育下,如何一步一步成为了无所不能的容倾。
即便是在梦中,贺临依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疼得颤抖。
每一次贺临想要抱抱他,可伸出去的手却只能穿过容倾的身体。
他看着他低垂着头,手中握着枪,坐在夕阳西下的台阶上,冷静地打了报警电话。
后来贺临又跟着容倾进入了基地,见证了那些年的容倾顶着多大的压力,又有多拼命。
再后来,就是那个不服管教的青年贺临出现在了容倾的生命里。
贺临终于在梦中再次见到了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看着自己逐步对容倾从排斥到理解,再到那割舍不掉的强烈爱意。
看着他们一次一次做任务,并肩作战。
直到自己受伤失去记忆,容倾变得仿佛行尸走肉一般,那时的他,几乎有些强烈的自毁倾向。
看着容倾日夜地折磨自己,贺临几次在他耳边重复着说,自己在这里,让他不要难过。可想要拥抱的动作却只是徒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次任务中,那根钢管穿过容倾的身体,看着他坚持指挥完那场战斗,虚弱地晕倒在指挥车上。
当看到梦中的自己挂断电话后,躺在手术床上,容倾灰败的脸色和绝望的神情时,贺临几乎快要窒息了。
他跟着医生进入手术室,趴在容倾的边上,一遍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哪怕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却依旧止不住的恐惧。
曾经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永远地失去自己的爱人了。
好在容倾挺过来了。
后来的他放弃了容倾的荣誉和前途,化名黎尚,来到了自己所在的失踪调查科,开启了一段新的故事。
到此为止,贺临全部缺失的记忆都被修补完整了。
他看着梦中的黎尚,站在自己的面前,脸上是柔和的笑意,他看着贺临的眼睛:“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啊。”
此时的贺临再也忍受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虚无的身体终于有了实体,他将黎尚用力地抱进了怀里:“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再也不会了。”
贺临哽咽着,同时也庆幸着他们终于永远地在一起了。
然后梦中的贺临抱住了黎尚,可现实中的贺临却抱了个空。
贺临在梦中猛地惊醒,发现床上并没有黎尚的身影。
他连忙坐起来查看,看见了主卧的洗手间亮着灯,里面还传来似有似无的呕吐声。
顿时,贺临的睡意全无,连忙翻身下床查看。
黎尚在洗手间里并没有锁门,只见他跪坐在地上,用胳膊垫着头靠在马桶上。也不知道他吐了多久,连贺临进来他都没有察觉,依旧保持着这样的一个姿势坐着。
他是被肚子和胃疼醒的,刚一醒来就觉得翻腾得厉害,几乎是睁眼的瞬间,就挣开了贺临的怀抱,冲进了洗手间。
他今晚煮面的时候,错估了面条的量,当他给贺临盛好面后,怕贺临不够吃,锅里的方便面只剩下了一点,他从柜子里翻出了半包挂面,又给自己煮了一些。
可能是后来的挂面煮得时间不够,不太熟,也有可能是放得时间久了,吃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硬硬的,味道不太对。
但是今晚和贺临共进晚餐,他不想扫了兴,也觉得身体需要补充能量,逼着自己都吃了下去。
现在想想,他这点厨艺,也没放过自己。
在下定决心要研究厨艺的时候,他倒是忘了,他厨艺不好的起点并非是零,而是负的。
一会的功夫,黎尚就吐了三次,本来他就没吃多少,这会已经全部吐空了,可肠胃依旧没有放过他。甚至因为吐得太剧烈,再次引发了痉挛,黎尚疼得大气都不敢出,跌坐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想叫贺临,可口中却只能发出气声,根本就传不出去洗手间。
黎尚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想要站起来都做不到,就这样原地坐了一会,还好贺临终于醒过来了。
看到了这一幕,贺临的心脏一阵颤抖,连忙过去扶起了黎尚的身子。
疼得头脑发昏的黎尚终于有了支撑,整个人几乎瘫软在了贺临怀里,手深深地按在腹部中:“贺临,我……好疼……”
以前他一向是忍着的,可是此时,他的虚弱终于可以暴露在爱人面前。
黎尚的呼痛简直像一把尖刀,刺得贺临一阵战栗,但他很快稳定了心神,摸了摸黎尚的额头,确认他并没有发烧:“还想吐吗?”
得到黎尚的摇头后,贺临直接将他从洗手间的地上打横抱回了床上。
他给他拿了热毛巾擦脸,又倒来了温水漱口,随后又柔声问他:“药放在哪里了?我去给你拿,先给你吃止疼药。”
黎尚的身体微微缩了一下,家里一片止疼药都没有了,之前那种药的副作用太大,已经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黎尚对待自己向来又干脆又决绝,要么不改,要么就不给自己留后路,可现在他有点后悔那么彻底地把药全丢了。
他实在是疼得有些受不了,拉着贺临的手道:“止痛针……”
贺临知道黎尚是轻易不会用针剂止疼的,他主动这么说,肯定是已经疼得不行还在强撑了。
贺临也不知道他已经难受了多久。急忙从床头柜里把针翻出来,熟练地给他消毒然后打了进去。
打完了以后,贺临把东西收好,给他弄了个暖水袋捂着肚子,又给他喂了点盐糖水,然后他坐在了床头处,安静地陪着他。
黎尚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刚刚他在洗手间的地上坐着的时候,不仅肚子疼得厉害,整个心脏都在一抽一抽地难受,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了一般。
可当他察觉到自己已经靠在了贺临的怀里时,他的心脏就舒服了很多,就剩了腹部的剧痛。
打过针以后,虽然一时还是很疼,但是似乎可以忍耐了。
他闭着眼睛,拉着贺临的手按在身前,贺临就一下一下轻轻地帮他揉着。
他的身体似乎比他还习惯贺临的存在。
那些痉挛处在慢慢解开,逐渐缓和。
就像他那些翻涌着的情绪,从惊涛骇浪一点一点地渐渐平息。
黎尚觉得自己被人从那种濒死的边缘拉回来了,仅剩一点点头晕。
针剂带来的眩晕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条位于海上的船舱里,轻微摇晃的海浪就像是大海的呼吸,又像是母亲的怀抱,一起一伏的。
贺临同时也在低头看着他,眼见着黎尚的眼睫垂落,虚弱地蜷在床上,他满眼满心的,只有无尽的心疼与爱意。
往日里的黎尚冷到对别人都不会多看一眼,但他却会定定地看向他。
在外人眼里他永远都是冷静而强大的,这种虚弱的样子,只有他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