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顿时严肃道:“到办公室说吧。”
“我们最好去保密小会议室。”顾念堂伸手一拦道,“还有,先把你们的手机存放好。”
两人依言做了, 三人来到了不透光的暗室,贺临伸手开了灯。
他们面对面坐在了桌子的两侧, 顾念堂的神情严肃, 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几张打印好的A4纸。上面有列出来的一些表格。
这东西贺临前几天晚上在黎尚的电脑上见过,正是杨淑敏和杨致远之前使用过的那些软件。
随后顾念堂道:“我来和你们细说。”
黎尚已经和顾念堂讨论过相关内容,直接开始看纸上的那些结果。
顾念堂整理了一下思路要从何说起,他略做思考, 开口道:“贺队,你肯定知道,市面上的各种软件程序,是分不同厂牌的,比如我们熟悉的那些大厂,A公司,B公司,C公司等等,一个公司旗下会有多种的软件,大到浏览器,视频网站,聊天工具,小到输入法,打车软件,外卖软件……”
贺临嗯了一声,这也是现在互联网届的现状,那些APP几乎是在每个人的手机里都有安装。
说到这里,顾念堂话锋一转:“但是有些小的软件,没有那么明显的厂标,下载的时候,我们并不会注意到究竟是哪些公司投放的。前两天,我和黎指挥讨论过,根据那两人手机上的线索,开始细查这些小软件的出处。随后就有了一些发现……”
他向贺临出示了一张图,上面的软件虽然没有那些大厂的应用广泛,但是也都属于常见的,有的是美图,有的是语音输入,有的是游戏,还有视频剪辑的,其中的图标,贺临就曾经见过好几个,其中有一个APP的标志正是心灵捕手。
顾念堂的指尖在纸上点了点,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我发现这些软件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随后他说出了这种联系存在的缘由:“很多小软件的开发公司存活困难,公司经历过一些融资或者是天使投资,经由不同的公司持股之后,股权关系转来转去,慢慢的就都有了裙带关系。”
听到这里,贺临点头。
这种情况很好理解,在市面上也并不少见。
互联网软件公司就那么多,有闲钱的公司为其战略布局,往往会对小公司进行投资,很多公司甚至专门设有投资部。
小公司有高成长性和潜力,在一些新兴领域,投资小公司也可以让大公司迅速占领市场先机,挤压竞争对手的生存空间。
所以一般的公司在评估过后,认为有可操作性时,就会对小企业进行注资,而且往往会押注十几个公司,慢慢的这些公司发展起来,就有了那些投资公司的股份。
大公司的动向会被人关注,一些中小企业的股权变动却并不会引起多少的注意。
这些操作都是在背后进行的,消费者也不会关注到其中的动向。
一旦忽然查究起来,才会让人感慨,一些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软件,却本是同根生的。
贺临道:“这些情况我了解了。”
顾念堂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切入正题。
“我们已知各种软件,经常会出现泄露问题,有名的案例,比如之前的旅游软件,打车软件,聊天软件,都曾有泄露用户信息的事件发生。就是因为这些软件之中,有着大量的个人信息。”
“不同软件的内部信息是不同的,有的侧重肖像影像,有的侧重文字记录,有的侧重购物。”
“同样,你应该也清楚,所有的软件都是程序构成的,一个软件的程序可能会有几十MB,甚至大一些的,会有几G,在这么大的文件之中,有一些是软件的程序部分,其中一定会有一些垃圾代码,这些垃圾,也许是卸载残留,也许是升级更新迭代产生,也许是临时文件,也许是程序员的编写问题……”
顾念堂一边按耐住心里的激动,一边努力把这些基础的原理讲清楚。
“诚然,那些应用平台会对软件进行审核,查看软件是否合规,大小如何,会检查是否有恶意代码在违规窃取用户的信息。但是垃圾代码,依然是每个程序里无法避免的存在……”
听到这里,贺临顿时明白过来,他问:“有人在利用这一点?”
顾念堂点头:“我顺着追查下去,就在一些软件的程序之中,有了发现。”
“一些看似是垃圾程序的部分,可能实际上是有隐藏功能的模块,这些模块在特定的条件下,比如多款应用同时运行,或者是进行某些交互时,可能会被激活,从而实现新的特殊功能。”
说到这里,他再次指了指面前的纸。
“有几家裙带公司投资的多款应用之间,就有这种关联和协同机制。”
“每个程序里只夹杂一点点的垃圾程序,看起来完全没有多大的影响。”
“可这些程序,在某种特定启动情况下,会有新的功能产生,比如启动摄像头,启动录音,而人们可能会对这些全无察觉。且还有一些程序,会在运行的过程之中,对用户行为的数据进行回馈和分析……”
听到这里,贺临的眉头越皱越深。
顾念堂打了个响指。
“听起来有点难理解是不是?我给你举个例子。”他激动到声音都在微微发颤,“好比说,每个软件,都是一个包裹,用户把它下载下来,有他们所需要的部分,进行拆包使用。”
“可是,每个包裹里都被别有用心的人掺杂进去了一些不属于它功能的垃圾,第一个箱子在里面夹带了一只眼睛。第二个箱子里夹带了一个手,第三个箱子加了一个耳朵,第四个是个心脏……”
不愧是警员出身,顾念堂用了这么个血淋淋的比喻,听来有点恐怖,却一下子就让这种状态直观了起来。
“这些尸块可能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手机里,如果这些部件单独存在,也许对人们的威胁不大,但当我们手机之中同一系列的软件够多,它们就会自己运行……当心脏进入,他们就开始自动关联起来,耳朵来听,眼睛来看,手来拿取。”
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说出了最终的结果:“直至最后,只要你的手机联网,这些隐藏的程序就会不停地往指定的服务器发射信号。”
贺临在消化着这些信息。
这种手机监控和之前读心术案件之中对方采取的方式有些近似,但是这并非是针对某个人的,而是几乎面对所有人的。
听到这里,贺临全然明白了过来:“所以,幕后的人在杨致远的手机上搜集到了足够的信息,合成了他的AI人像,随后又在杨淑敏的手机上启动了视频软件,并且对她的手机进行监控?”
顾念堂轻轻点头。
事到如今,警方终于破解开了这个谜题。
在调查这个案子的前期,贺临一直有个困惑,就是对方是怎么筛选受害目标的。
过去破案固有的逻辑思维往往是先有目标,凶手再去根据目标进行一系列的策划,达到目的。
可现在他明白了。
如果满足条件的基数足够庞大,那么在那些人的眼里,目标是谁,就根本不重要了。
就好比花灯会时,看似遇害者是随机的。
可实际上,死去的那些年轻人无论是谁,他们的手机中都大多安装有这些学生常用的软件,他们的数据早就在对方的信息库中。
那些背后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制作出与他们极为相似,并且知道他们所有秘密的AI人。
在他们死后,再以众生会的名义将他们的父母拉入会中,经过一系列的PUA和洗脑,让父母接到孩子影像拨打出的电话。
很多伤心的父母就会如同杨淑敏一般,逐步成为那个神秘教派的信徒,进而成为帮助普赛网站暗中洗钱的血牛。
解释完了关键环节,顾念堂继续感慨道:“对应用程序充满好奇,互相推荐,不断下载新软件的年轻人。只要给一篮子鸡蛋,就肯下载APP的老年人。都会在毫无觉察间把自己的手机变成一个可以让他人获取信息的监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