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尚继续:“作为对手,我在不断尝试着理解他。我觉得,白葬的潜意识里,是在憎恶着自己的。”
不等陈砚初反驳,他就把自顾自地继续分析:“他有反社会人格,但是和一般的反社会人格不太一样。”
其他的审讯专家也曾经说过一些白葬的所作所为,但是都是想要让陈砚初承认这个身份。
黎尚这么单纯地分析和进行陈述,完全不等陈砚初的回答,反倒把对面的人给弄懵了。
陈砚初不知道,如果作为一个完全不知情的旁观者,这时候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更为合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又觉得无论是说什么,好像都会让自己更为可疑。同时他又想听听黎尚会怎么说,到最后他放弃了挣扎。
随后他判断出,现在是在审问之中,他如果不说话,应该是不会被作为证供的。
紧张与情绪的变化让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陈砚初再次撇了一眼黎尚身后的监控,屏幕上并无异常,上面的数字跳动,他还有时间,那他不妨听一听他会说些什么。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内心的躁动,开始默不作声地听着黎尚的分析。
黎尚举了一些白葬的罪行,参与诈骗,拐卖人口,洗钱,杀人……
“……白葬这个人喜欢用酷刑折磨人,在百合园区时,就有不少人死在他的手上。”说到这里,黎尚抬头问陈砚初,“陈先生你觉得,这样的人是不是心理有问题的变态?”
陈砚初听到他骂人,又不好发作,他的脸色变了变,终归还是跟着他骂道:“是挺变态的。”
第232章 37
黎尚继续道:“他会杀害一些年轻人, 再去吸引他们的父母,加入众生会这个组织。”
陈砚初的眉毛微微一动,嘴上却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他是不是有病?”
黎尚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继续说下去:“他的目标人多是在十四至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但是有一定的随机性,我认为在白葬的潜意识里, 进行的杀戮和酷刑是他对自己少年期到青年期的厌恶,也是一种对童年无力感的反向代偿, 他是在制作自己的镜像投影。”
“杀害孩子, 报复父母。他的潜意识里有自我毁灭的倾向, 他痛恨自己的家庭,在不停地制造着轮回。”黎尚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等眼前的陈砚初消化了他所说的话,才说出了结论, “他所追求的,可能是恨意的发泄与自满胜利的循环。”
黎尚的这些话,就像是把白葬的这种行为背后的想法剖析开来。
陈砚初沉默了片刻, 开口问:“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黎尚认真回答:“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杀害青少年制造事故是一种‘破坏’行为,吸引父母进入教派是为了‘建设’, 两者服务于一个目标,皆是为了证明他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人, 而是无所不能, 能够决定别人命运的主宰者。”
经过这段时间对案件的研究,再结合上犯罪心理的一些理论,黎尚已经把这些理论逐步完善,梳理清晰。
对面的陈砚初安静听着, 不再反驳。他此时的行为和常人有着强烈的异常。
他一边想要假装自己不知情,一边又忍不住地去听。
冰冷被漠视的童年生活,仿佛是酸涩的饮料在他的胸中翻涌。
他想到了自己在年少时坐在窗边学习,只要开了灯,就会有扇动着翅膀的飞蛾从窗户的缝隙里飞进来。
他最开始只是不厌其烦地将那些虫子赶走。
直到有一次,年幼的他伸手抓住了一只虫子。
最初他只是太寂寞太无聊了,他只是想要困住它,不想让它再飞出去。他想找个瓶子把它抓起来,甚至他们可以做个朋友。可是它却不知好歹地在他的手心里挣扎,拼命地想要飞出去。
这样的行为让他恼火。
随后他缓缓用力,手指锁紧,感受到昆虫的翅膀在手心里扑腾,直至完全不动,虫子的躯体流出黄绿色的水。
虫子死去了。
听着客厅里母亲发出的声音,他缓缓张开了手指,看着自己手心里的尸体,身体却兴奋战栗。
那一种奇妙的掌控感,在他的人生之中,他终于能够握住一点什么了。
从此他就将死亡,鲜血与他的快乐联系到了一起。
在那之后,他无数次地追寻着这种感觉。
从巷子里的那只猫,到园区里的人,再到贺临……
而此时黎尚的分析,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他懂我”的奇异感觉。
黎尚把白葬的心理侧写分析讲完,开口道:“那个人把最后一次的袭击目标,定在了今日,警方根据他留下的预言分析出,位置应该是明月站。”
陈砚初的心脏咚咚跳动着,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忍不住开口:“人生就该痛苦,就该没有秩序。这世间的苦痛,就要让更多的人体会到,才会有意义啊。”
随后,坐在这间特殊的审讯室里,陈砚初找回了神智,他再次开口否认:“黎警官,故事挺有意思,但是你应该去找那个罪魁祸首,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黎尚身后的监控上,车站里车辆穿梭。
陈砚初一边说着,一边目光转动,第N次不经意地落在了那个他所期许的监控画面之上。
刚才在最初进入这个房间的那几分钟,他就已经看好了这些监控的位置。
现在,时间临近,他期待着看到那激动人心的场面。
此时,陈砚初的眼神与表情,完全都落在了黎尚的眼中。
从陈砚初进入这间房间,黎尚一直没有问他所谓的预言和可能出现的意外。这些问题在之前几天的审问之中,已经被数个人问过无数遍了。
那些审讯专家都问不出来的问题,黎尚并没有觉得自己能够问出来。
所以他想出了这个方案来试探他。
他的那些分析有其意图,那就是在无形之中,击穿陈砚初的防线。
而这只是心理层面的布置,他的真实目的是让他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他一直在吸引着陈砚初的注意力,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很多的行为就会变成无意识行为。
这也是警方在其他调查都陷入困局,别无他法情况下的险兵之路。
这里几乎是一比一还原了车站的监控室,除了那些监控的位置摆放有所不同,可这些细节里其实是大有玄机的。
每个监控屏的摆放都被反复推敲过,连接的又是不同的线路和机器,那些位置对应的是警方列出的可能出现的意外方案。
而且嫌疑最大的几个重要监控被放置在了监控墙的四角,这让陈砚初的目光游移时,黎尚可以快速判断出对应的方案,且不易出错。
从陈砚初最初进入这间房间开始,他一直是戒备的,也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态,可随着谈话的逐步深入,随着他的心理动态被逐渐剥离,也伴随着时间的临近,他逐渐放松警惕,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欲望。
他在反复地看向其中的一个监控画面。
刚才在对话之中,黎尚站起了身,在监控前踱步,因为有画面被遮挡,陈砚初甚至出现了一些偏头和身体微侧的动作。
这让黎尚更加明显地分辨出了他所关注的监控屏幕。
所以,当陈砚初的目光再次长时间地停留在那个画面时,他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黎尚伸手按下耳畔的对讲耳麦,对着耳机另一端的指挥部和现场特警开口:“第二十号计划,注意第三四轨道即将进站的车辆,再次检查岔道装置。”
听到了他的话,陈砚初的面色骤然一变,愣然开口:“不……不可能……你是怎么……”
他的话出说口,脸色就瞬间苍白,牙关紧咬。
黎尚通话完,转头看向他,把他还没问出的话说完:“你是想问,我是怎么分析出你的目标的?”
陈砚初猛然意识到了,这样的环境本身就是陷阱,在刚才对话的过程之中,黎尚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动作以及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