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
黎尚不动声色地用手指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把手腕处的伤口掩藏了起来。
药物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体内的疼痛稍减,已经降到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然而超负荷的体力消耗和长时间的剧痛还是导致他的身体太过虚弱,意识在不停地拉扯,想要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出来。
黎尚强撑着精神,靠和贺临说话才能保持着清醒,他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如果现在陷入昏迷,他控制不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否会说出不该说的胡话。此时身边坐着贺临,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幸好一路上,贺临和黎尚说着案子的处理结果,彼此的交流吊着他最后的一丝神智。
车一直开到了黎尚住所的楼下,稳稳地停在了车库里。
黎尚下车,道了声谢。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贺临却忽然叫住了他:“等下,你的手腕怎么了?”
黎尚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腕处的血已经蔓延了出来,给衣袖染了一片刺目的红。
他的声音平静:“可能是刚才在火场弄的,我没注意。”
贺临跳下车,拉起他的手腕看了看,叹了口气道:“一个手不好包扎,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黎尚无力拒绝,低头默认,两个人并肩上楼。
黎尚独居这里,屋子简洁而冷清,干干净净的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收在了抽屉中,多余的或者是无用的摆设一样没有,整个房间透露出了一种孤寂,看起来毫无生活气息。
幸好这里的药品齐全,贺临根据黎尚的描述,很顺利地取出了处理外伤的药物。
他坐在黎尚身边,小心翼翼地翻起了他的衣袖,露出了伤口。
黎尚的手腕已经被他咬得血肉模糊,正好那里也被火舌舔到,让人难以分辨这伤是怎么造成的。
贺临认认真真地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掉,露出狰狞的伤口。贺临倒吸了口气皱着眉道:“早知道这么严重,就让你跟着去医院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完全没有察觉?”
相比贺临的反应,黎尚的脸上没什么痛苦的表情,闻言也只是淡淡道:“并没有很疼。”
至少比起旧伤发作时的痛,这点伤痛简直是不值一提。而那些旧伤,他也已经久病成医。
黎尚知道就算是刚才去了医院,除了上点止疼药,做个心肺检测,急诊的医生也没有其他办法。止痛药用多了不好,还不如狠心扛过去算了。反正主要就是痉挛,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熬到时间过了,自然也会停止。
贺临没再多言,低头仔细地帮他消过毒,然后又用纱布仔细裹了几圈,动作轻柔而熟练。
处理好了伤口,看着黎尚眉眼间的疲态,贺临并没有多做停留的打算,而是直接向黎尚辞行,叮嘱他好好休息。
路过厨房时,贺临不经意地看到了里面的冰箱,他顿住了脚步。
在这个以灰色为主色调的冰冷房间里,只有这个冰箱是格格不入的。
白色的冰箱门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冰箱贴,上面满是各种可爱的卡通图案。
贺临一时间难以形容看到那些东西时内心的感觉。
它们不像是黎尚那么简洁冷漠的人会喜欢的东西,可却又确确实实地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贺临暗自揣测,这些冰箱贴不会是房东留下的吧?
贺临从小时就对这些小东西很有兴趣,他家里过去的冰箱就被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在他看来,收藏武器还有冰箱贴一样是能让他感觉到愉悦的小爱好。
怀着这份好奇,贺临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随后他发现那些冰箱贴上有着不同的文字,有英文,泰语,缅语,还有一些他分辨不出的文字。
它们像是旅游的纪念品。
就在这时,黎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卧室的门口注视着他,目光里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期待。
贺临指着冰箱,手指在冰箱贴周围画了一圈问:“都是你收集的?”
黎尚看着他,简短回答道:“算是吧。”
他的手腕处缠着纱布,站在门口,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贺临的思绪飘远,他记得自己在国外做过一些任务,虽然去过不少地方,但是远远没有到过这么多的国家。
对啊,那时候,他为什么没有买点冰箱贴回来装饰一下?
是因为没有遇到心仪的吗?
贺临忽然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他站在一个嘈杂的市场里,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低头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纪念品,指着一个黄色的卡通图案说:“这次不是保密任务,我买个冰箱贴带回去不为过吧?”
那时候,他是在对着谁笑呢?
记忆与现实在某个点重叠。
像是一根尖锐的针扎入了大脑,贺临下意识地皱眉。
这该死的头疼!贺临心里暗骂一句,非常确定他该离开了。
贺临忍住了些许不适,甚至来不及和身后的人告别就转身匆匆走了出去,只留下了屋内那一抹孤寂的身影,和那扇贴满了记忆的冰箱门。
第39章 16
这次发作直到深夜才渐渐平息, 打乱了黎尚的所有计划。
晚上十二点多,他从床上爬起来,翻找出了放糖的那个小袋子, 把那枚姜糖放了进去。
随后他强撑着洗了个澡。热水流过身体,终于洗去了一天的疲惫。
黎尚换了身衣服,走入厨房, 房间里一片昏暗,他一转身就看到了冰箱上面的冰箱贴, 目光随之被吸引。
黎尚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站在冰箱前。
黄色的那一枚贴在冰箱门中心的位置, 带了个夜光的光圈,在深夜里格外显眼,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把它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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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枚冰箱贴是从S国买到的, 回国的时候还被开箱检查才被放过。
在S国举办的那一届国际特警挑战赛,是他带着贺临和几个队员一起参加的。那时候贺临刚入队一年多,除了他和一名叫做祝小年的队员算是新人, 其他的几人都是队里的老队员。
当时容倾有点担心贺临心理素质不够,承受不住压力。
结果开始的几场比赛,贺临的表现却非常不错, 甚至因为临场应变能力强,有一些令人惊叹的超常发挥。
后来有一场封闭场地的障碍射击赛, 参赛的选手们需要挨个进去射击, 成绩到最后才会公布。
贺临一下了场就面色深沉地坐在休息位不停叹气。
容倾问他比得怎样,他的声音有些沮丧:“队长,我这次没有发挥好。”
容倾向来对队员们要求严格,训练时也是一丝不苟, 追求完美。
但是当时他看着贺临自责的样子,心里不禁微微一软,开口安慰了他几句,他理性地分析:“来这里比赛的毕竟都是各国选拔出来的精英,谁也没法保证一直赢,胜败都是正常的,偶尔的失误在所难免。”
贺临却似乎没有被他安慰到,眼神也有些失落无光:“我觉得有个失误是不应该的。”
容倾向来不太会安慰人,怕他太过自责影响后续,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憋了半天说:“后面还有各项比赛,如果拉了分,再补上去就可以了。”
贺临抬起头,定定地望向他。
容倾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把手移到他的头上,揉了揉他的头发以示安慰:“还有我呢,放心吧,我给你兜底。”
过了一会,大屏幕上显示出了成绩,其他的队员开始鼓掌欢呼。
容倾抬头看向大屏幕,当他看到贺临高高在上的第一名时,一向淡然的他也有些错愕。
容倾转头看向贺临憋笑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想起贺临刚才给他演戏,容倾忽然有点想要打人的冲动,他也没犹豫,顺手就照着贺临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挨了打的贺临也不生气,就那么笑嘻嘻地看着他,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容倾确信如果贺临此时有尾巴,估计已经摇上天了。
那次比赛,他们团队最终获得了集体第一名,还有几个单项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