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得意忘形,敲了两下门,没等时晏叫他进,就直接闯进了时晏办公室。
工位就靠在门边的Ryla清清楚楚听见,时晏电脑里传来贺铭的声音。
“我的朋友,无论何时,我们不要停下。”
就这么一句词,时晏反反复复拖回去,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她替大刘默哀十秒。
时晏没有发作,冷漠地扣上电脑屏幕,“事情还没完,受害者联系得怎么样了?”
大刘退后半步,“还剩12位没聊过,我现在去。”
他走得慌张,门忘记关上,时晏没注意,重新打开笔记本,对着视频播放界面出神。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疲色才会出现在他脸上。
Ryla觉得不忍,走进去在他桌上放了一杯咖啡。
“时总,其实前几天法务部在考虑起诉贺总,觉得他作为公司的服务商,却损毁公司名誉。”
“起诉贺铭?”时晏示意她说下去。
“是的,刘总监坚决反对,说这次的公关贺总给了不少支持,法务部才作罢。”她不敢看时晏的眼睛,低下头说:“之前一直没跟您说,PR部门做舆情监测的时候,发现有人扒出了时安的住址,还没来得及联系对方,贺总就帮忙处理掉了。”
太阳西沉,时晏沉默地听着,完全阴影吞进去。他太瘦了,显得背后的椅子过于宽大。
“还有前两天,新闻发布会刚结束,也有不少网友好奇您母亲的事,也是贺总联系平台把相关关键词都屏蔽掉的。”
直到Ryla讲完,他都没说话,Ryla颔首:“我多嘴了。您忙。”
转过身的瞬间,时晏问她:
“SL最近还好吗?”
“我不太清楚。不过听简总监说,W酒店的各项工作都交付很及时,最近他们还把《大地来信》送去报奖了。”
《大地来信》正是不久之前贺铭为西汀W酒店拍摄的那支宣传片。
“嗯。”
半天,她没有等到时晏的下一句,Ryla匆匆向外走去,时晏又在门口叫住她。
“告诉他们,别为难他。”
像是怕Ryla不知道“他们”是谁,惜字如金的时晏又补充道:
“Wander和恒时,两边都是,别为难他。”
第88章 88 留下
大约过了一个月,关于岁岁福利院的讨论逐渐平息,恒时对受害者的补偿也悄无声息地完成了。
一直支撑着时晏的那口气松下去,他发起了高烧,比温岁蝶刚去世时那次还要严重。
病势缠绵了半个月,中间去蒋一阔那里做了两次检查,都没检出什么问题,但就是反复发烧,大半时间他都在昏睡中度过。
他总是做梦,不过不再梦见那间浴室了。
“阿晏。”
阳光正好,温岁蝶站在大片草地中央,裙摆被风吹得鼓起来。她摁住翻飞的裙子,对他摆摆手。
“我走啦。”
“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想我。”
不要走。
再留一会儿好吗。
仿佛听到了他的挽留,温岁蝶转过身,眯起眼睛,柔声道:
“已经有人陪你了,不是吗?”
画面一转,他和贺铭并肩走在河边,贺铭走得比他快,手垂在身侧,一摆一摆的,他想去牵,却总是错开。
“贺铭,你等等我。”
贺铭停下脚步,依旧背对着他。时晏急急往前赶,朝着他的背影伸出手,贺铭的身体一晃,直挺挺栽进了河里。
“贺铭!”
时晏抓了个空,他低下头向里面望,河水吃掉了贺铭,现在连一道涟漪也没有,水面如镜,隐隐约约映出一些景象。
先是在会展中心的洗手间,他被喝醉的王尧堵住,喝得烂醉的人的身体带着酒味缠上来,耳鸣和眩晕包围了他。
天旋地转之间,卫生间封闭的门被推开,贺铭站在门口,他是来找王尧的。
“等等,你留下。”
他的声音太小,贺铭仿佛没听见,和王尧一起走了,留下发病的时晏,手抓不住滑溜溜的洗手台,身体重重坠地。
“贺铭!”
时晏伸手向河里一捞,连个影子也没抓住,水面被搅乱了,场景换成了飘着雨的露台。
苏北辰蹲在他身边,用手臂紧紧箍住他,耳边嗡嗡作响,比刚才更甚,他难受得想吐。
贺铭又出现了,错愕地看着和苏北辰搂在一起的他,迅速转过身。
“留下……”
他叫贺铭,声音湮没在雨里,贺铭没有停顿,那背影越变越小,消失在了一片黑暗里。
“贺铭!”
时晏干脆纵身跳进水里,这次他抓住了,他和贺铭面对面,镜子面前他们坦诚相对。
他看见自己褪去情潮后冷漠的脸,听见自己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我们结束吧。
贺铭怔愣片刻,穿起衣服,沉默地离开了观潮路9号那间房子。
不,不是那样的。
他想喊住贺铭,但是镜子外的他转过脸,冷笑地看着被困在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原来他只是个影子,他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贺铭又一次走远。
那不是他想说的话,他一拳砸碎了镜子,温热的液体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所有画面破碎,四散飞溅。
不要走,留在我的身边。
“呃!”
后背湿了,时晏带着满身冷汗惊醒。
时安坐在他床边,担忧地看着他,把手搭在他额头上,“你退烧了,哥。”
“嗯。”时晏的嗓子仍旧是哑的,时安扶他坐起来,递给他一杯水。
他靠在时安身上,忽然发觉,他的耳鸣消失了。
他好像真的痊愈了。
大病初愈,他全然没有轻松的感觉。冥冥之中,贺铭对他而言的最后一点特别之处也消失了,他们不会再有联系。
时安问他:“哥,你在叫谁?”
看来他说了梦话。
时晏平生第一次在弟弟面前撒谎:“我梦见贼了,叫他把东西放下。”
“哦。”时安没有拆穿他,在床头搁下一张请柬,“Ryla姐送来的,你要去吗?”
“是什么?”
他懒得看,时安只好又拿起来,把上面的字念给他听:
“尊敬的时晏先生,诚邀您出席第43届长临国际广告节颁奖典礼……”
“不去。”
听开头时晏就失去了兴趣,时安刚要把那张纸片丢进垃圾桶,时晏又说:
“等等。”
Ryla的话音在耳边响起——“最近他们还把《大地来信》送去报奖了。”
他拿过请柬,果然在“受邀单位”里看到了SL的logo。
于是时安眼睁睁看着那张险些进垃圾桶的纸片被他像宝贝一样,郑重其事地压在了枕头下面。
刚刚还神色恹恹、对什么都提不兴趣的哥哥突然就恢复了精神,“我去洗澡。”
时安只好认命地去替他放热水,同时在心里偷偷吐槽,男人的心,说变就变。
同样的请柬也递到了贺铭手里。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你助理还以为你忙着解决核危机呢,你不出现,没人敢打扰你,请柬都送到我这儿来了。”
傅行止跷着二郎腿,看他做卧推。
“合着你只是在减脂增肌。”
贺铭脸不红气不喘,“本来确实约了客户,被鸽了。”
“所以你就来健身房了?”傅行止单是看着他手里的杠铃,就觉得肌肉酸痛,“你这个解压爱好,真是够特别的。”
“不然呢,扑你怀里哭?”
“别了,我怕折寿。”傅行止正色道:“最近客户跑多少了?”
“看怎么算。”贺铭把杠铃放回架上,拧开身边的矿泉水猛喝一口,“明确表示不续约的客户4家,本来也没希望续约的1家,至于新客户……”
他拧紧瓶盖,丢回水杯架里,“没一个能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