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面前,人人平等,谁也不能抄近路。”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声音明显低下去,听起来像已经发泄完怒气,但只有时安知道,是因为他不舒服,他脸颊上慢慢透出病态的红,拿过原本放在茶几上的电脑搁在腿上,以便他的声音能更清楚地传出去,同时指尖一下下用力捏着鼻梁顶端,继续和他们讨论。
等他扣上电脑,时安已经在沙发上等睡着了,进门时拎的几个大袋子就搁在他们两个中间,时晏在里面翻翻捡捡,只找到了一瓶酒,其他东西都十分健康。
“翅膀硬了。”他看看睡姿端正的时安,最终没有开酒,而找了一瓶电解质水来喝。
喝完又去翻装药的袋子,最上面是一盒退热贴,外包装上印着五个醒目的大字——宝宝也能用,拿起来后背面还贴着一张便签纸:早晚饭后各吃一粒退烧药,消炎片一日三次,一次三片……
开会时的低气压从身上退去,时晏的眉目舒展开。他把便签纸塞在药盒里,随手贴了一片退热贴,打算去给时安拿条被子。第一次没能成功站起来,好不容易以别扭的姿势走进卧室,在拿着被子走回客厅给时安盖上和把他叫起来观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之间,他选择直接躺倒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把空调设成28度,闭上眼睛。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能睡着,过于硬的床垫、发烧、疼痛和再次见到苏北辰的画面轮番折磨着他。看来昨晚一觉睡到天明不是房间的缘故。
他开始后悔每周只要求见一面了。
时安酣睡的时候,酒吧的夜晚才刚刚开始。贺铭做完苦力回来,傅行止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等他。
“喝一杯?”
傅行止推过来一杯透明的液体,贺铭端起来喝了一口,“就用白水谢我?”
“你又不喝酒。”傅行止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不过可以告诉你个消息。”
“消息?”贺铭打起精神,“关于及宇的?”
“不是,东云调到长临工作了。”傅行止知道及宇是他的客户,“及宇地产?他们怎么了?”
“早知道了。”贺铭表示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手情报,向他播报最新进度:“明天我们还约了其他同学聚会,你去么?”
“不去,你帮我跟东云打声招呼,之前他帮了我个忙,不收礼物也不跟我吃饭,我估计是冲你的面子。”傅行止若有所指,“东云人不错。”
“都过去多少年了,哪有人那么长情。”
贺铭笑他戏多,傅行止也不在意,转而问他:“及宇怎么了,我替你打听打听?”
“不用,好好休你的假吧。”贺铭放下喝空的杯子,“我先走了。”
“又去夜跑?”
“今天练无氧。”
“我总算知道24小时健身房的顾客是谁了。”傅行止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同时有加班和运动这样变态的爱好,还经常把两者组合起来,身体力行地争取早日成为一具健壮的尸体。
贺铭挥挥手,留给他一个背影,倒三角形状明显的肩背被衣装包裹得严严实实,就利用率而言,这副好身材的性价比实在太低,傅行止替他惋惜,又在他背后叮嘱:
“记得帮我好好谢谢东云。”
第15章 15 愿者上钩
无论什么性质的聚会,贺铭都习惯于提早到。聚会定在了W中餐厅的包间,宴会厅被围了起来,大概是有什么活动,隐约能听见交谈声和笑声,贺铭只好从另一侧绕过去。
他推开门,包间里唯一一个人抬起头来,顶灯暖黄色的光打在他脸上,连瞳孔都亮晶晶的:“贺铭哥!”
“东云,好久不见。”贺铭在他旁边坐下,先替傅行止说了几句好话转达谢意,许东云望着他,眼神直白:“哥,不用,我是为了你。”
“这话说的,像是我跟傅行止有奸情。”贺铭笑了下,“你来长临工作,以后免不了请你关照,你宰他一次,就当预习了。”
他总是叫人没法拒绝,许东云讷讷应了,又说:“我怎么还没开口,就感觉没希望了。”
门口又进来三个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贺铭起身,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进来的其中一人是财经频道的记者,和许东云象征性打了声招呼,就勾着贺铭的肩膀聊了起来。
“今儿你可得好好陪我喝两杯啊,及宇的事儿我给你打听着了。”后面的话他是附到贺铭耳边悄悄讲的,及宇有一笔香港银行的贷款即将逾期,面临交叉违约,如果没人救急,很可能成为下一家爆雷的房企。
"总之,有债赶快收。"
“谢了,有数。”贺铭拍拍他后背,他们聊天的时候许东云一直沉默着,和房间里其他人格格不入,他把大家招呼过来:“你们是不是没认出来,这是东云,刚调到长临。”
许东云这才和别人说上话。剩余的人陆陆续续到了包厢,气氛热闹起来。他们都是大学同学,这群传媒行业的人聚在一起,嘴巴和耳朵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哪条新闻热度被压了,大佬们谁和谁不对路,新鲜的八卦一条接一条蹦出来,玻璃杯空了又满上,相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贺你往酒里掺雪碧了吧,怎么就不醉呢!”
“只是不上脸,已经高了。”
许东云偷偷看着面色如常的贺铭,视线和他因酒精发红的脸一样滚烫。
贺铭还和以前一样,很照顾他,他已经不记得桌上的一些面孔,说话卡壳时贺铭就会悄悄提示他这人的名字和职业。
不过他对所有人都这样,不叫任何人难堪,上学时他就很受欢迎。
那时候许东云因为家境不好总觉得低人一头,怯生生地不敢和别人说话,但贺铭不一样,他穿着起了毛边的短袖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脊背总是挺得很直,永远站在人群中心,大方地说笑,也毫不吝啬和自己分享怎么申请助学金、哪里打工来钱快。
现在的贺铭穿着剪裁得体熨烫平整的衬衣,不用再为了餐厅太贵而拒绝聚餐,还是那么温温和和地笑,真好。
不知道谁提起,隔壁恒时在办欢迎会,好大的阵仗,接着就有人补充,说恒时新入职了一位IR总监,和时晏关系匪浅。和贺铭坐在一起的财经记者立刻说,贺铭应该知道啊,快给讲讲怎么回事儿,这人什么来路和时晏什么关系啊,空降。
正帮他倒酒的贺铭放下酒壶,作思考状,一桌人等着他吐出猛料,他小口把杯子里剩的一点酒喝掉,才说,不知道,我和时总不算熟。这句话自然引起了公愤,一帮人嚷着就属他嘴严,一齐来灌他,而他任由几个人轮流给他倒满酒,一一喝了。他嘴角仍然扬着,但许东云无端觉得他没有刚才那么高兴了。
中途贺铭招架不住,借口要去卫生间,出去喘口气,算作中场休息。回来时他经过了宴会厅,远远地看见用作分隔的花鸟丝绢屏风上映着两个人影,那层轻纱不隔音,交谈的声音清楚地传出来。
“晏哥,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好吗?”
“不用。”是时晏的声音。
“为什么喝这么多?”另一个人的语气里有质问也有心疼:“我看得出来,你存心不想叫自己好受,我走的这些年你一直这样吗?”
还是同一个人,声音渐渐弱下去:“你以前不喝酒的。”
时晏没再说话,也许是醉得狠了,脚步踉跄,影子猛地摇晃,另一个人上去扶他,屏风上两个影子叠在一起。
——我哥那个人最要强了,大概是见到前男友伤心得病了,不愿意让人瞧着才出去住。
——恒时在隔壁办欢迎会呢,新的IR总监什么来路和时晏什么关系啊?空降。
贺铭这下知道了,他没有留下窥探,而是避嫌似地贴着墙角走回包间,关上门。
聚会直至深夜才散场,他们一起下到酒店大堂,家里人来接的、叫代驾的、打车的,一群人各奔东西,唯独许东云还像个小尾巴一样粘着他。贺铭叫的代驾还没到,他问许东云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