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铭俯身对着他,“你喜欢男人,你喜欢我。”
束缚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温暖的臂弯。时晏满身狼狈,在他身下喃喃道:
“我喜欢你……”
“可是。”贺铭的眼睛被挡住,镜片反射着残忍的光,“我不喜欢你呀。”
贺铭松开圈着他的手,拉开和他的距离,嘲弄道:“你找我只是为了快活,别的男人碰到你你就耳鸣得厉害。”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去拉贺铭的手,轻易被他避开。
“苏北辰回来了,你想逃避,又刚好发现我能和你上床,所以你来找我。我说错了吗?”
“是,但我后来……”
“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贺铭皱起眉头,忧心忡忡:“你说过,给你做三个月情人,就放过我。”
他吃力地抓住贺铭的衣袖,“我是想过利用你,但我现在真的想和你重新开始。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吗?”
“你是我的甲方,我当然不会得罪你了。”贺铭连连摇头,“我早就说过,我卖艺不卖身,你非要贴上来,我能怎么办。”
贺铭捏住他的下巴,“再说了,你每次都在下面,乖乖岔开腿,我也不亏。”
他闭上眼睛,自尊心被人踩碎了,却还不肯放开抓着对方的手。
“那我让你弄,我们还和以前一样,行不行?”
“可是,”贺铭吝啬地收回手,“我已经玩腻了。”
他总是咎由自取。他用手掌遮住双眼,这样就看不到贺铭绝情的脸,眼眶涩得要命,手心却传来一阵湿意,他把手拿开,上面沾满了血迹。
温岁蝶蹲在浴缸里,用一块洁白的毛巾擦拭着石壁。她手腕上裂开一道狰狞伤口,淅沥沥向外冒着血,浴缸被她染红,而她浑然不觉,用力挥动毛巾,随着她动作,更多的血流出来,红色痕迹遍布她周围。
“妈,别再擦了。”
他走过去,想要阻止她,却无法走近,他被一道看不见的门拦住了,仿佛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玻璃,他只能看着温岁蝶在里面流血。
他更大声地喊:“别再擦了,你会死的!”
温岁蝶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下头去:“太脏了,我擦不干净。”
“擦不干净就别擦了,我帮你,好吗?”
时晏单膝跪地,和她平视。温岁蝶放下毛巾,向他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
在她即将碰上时晏脸颊的那一刻,她尖叫一声,猛然缩回手。
“不,不,我不要你帮忙!你和你爸爸一样脏,一样让我恶心。”
她直接用受伤的手腕在浴缸上摩擦,几乎要撕开自己的皮肉。
“别这样。”时晏另一条腿也跪下去,向她哀求道:“我错了,你别这样,你会死的。”
她没有理会,仍旧疯狂挥动手臂,直到伤口变得血肉模糊,她才停下来,对着时晏举起那条血淋淋的胳膊。
“你要好好照顾他们,记住了吗?那是你要赎的罪。”
她的手臂垂下去,时晏用力撞向那面看不见的墙。
“你要好好照顾,好好照顾……”
温岁蝶的话音在耳边回旋,肩膀传来一阵钝痛,他撞得眼冒金星,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幢幢人影包围了他,尽管看不清,但每个人的话音都很好分辨。
苏北辰说:“别自欺欺人了,你喜欢男人,你喜欢我。”
时文礼说:“我们是同类,也是共犯。”
温荣说:“拿着你的东西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子。”
时安说:“时晏,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原来是你害死了妈妈,你不配做我哥!”
蒋一阔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竟然还能喜欢上一个男人?”
他浑身赤裸,站在漆黑的房间里。眼前凭空出现一面镜子,镜子里是另一个衣冠楚楚的时晏。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写满了轻蔑,冷眼旁观他的痛苦:
“你也配得到幸福?”
时晏睁开眼睛,汗涔涔地从那张躺椅上醒来。
蜜柑酒的气味和走廊外透进来的灯光提醒他,他正躺在澜庭的地下室里。
这间被他从学生时代公寓里搬过来的“电疗室”并没有电击设备,随着身体状况日益变差,他停止了自虐,他并不想草率的死掉,因为他答应过温岁蝶,要照顾好其他人。
后来不需要电击,他只要走进这个房间,靠近躺椅,就会回想起那种感觉,这里变成了一间最好的禁闭室。
他逐渐明白性向是矫正不了的,但他也确实无法再和任何人亲近了。他对女性没感觉,碰到男性的身体又本能排斥,长期电击让他落下了严重的神经性耳鸣,有时候还伴随头晕、呕吐。
除了贺铭。
外套还好好地盖在他身上,下摆却沾了一层灰。时晏掀开丢到一边,宿醉后的头痛袭来,想到归期未定的某人对他说,等他戒酒了就回来,心绪不宁地把酒瓶塞进冰桶里毁灭证据。
他最近明明很积极地去蒋一阔那里治疗,但他的耳鸣并没有好转,失眠也越发厉害。蒋一阔说,他太着急了。
他不是着急,是心虚。
手机里塞满了未读消息,时晏不想看,他有意忽略这个日子,但总会有一堆人来提醒他,今天是他的生日。
今年尤甚,时文礼坚持要在他的生日宴上完成恒时基金会的交接,他只得在W酒店大摆宴席。
等把基金会接过来,他一定要好好送时文礼一份“回礼”,他恹恹想着。
时晏上楼洗了个澡,穿了一身肃穆的黑出门。客厅里正热闹,小萄正把新送来的礼服一套套挂起来,淑仪在旁边整理配饰。
“先生要不要来看看,晚上穿哪套?”
“我出门,不回来了。”
“也好,先生身上这套也好看。”小萄凑到淑姨旁边,看着托盘上琳琅的胸花、领结:“不过有点素,要不带个配饰吧?”
淑姨拍拍她后背,“先生要去的地方,不适合穿得招摇。”
她想起来,时晏是不方便庆祝生日的。小萄噤声,这么大张旗鼓地操办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桩,她一时忘了形,试图说点什么补救:
“贺先生会不会回来呀?”
“人不知道。”时晏心情果然稍微好了一点,“但肯定有个大花篮。”
墓园。
时晏把一捧重瓣百合放在碑前,轻轻拭去温岁蝶照片上的灰尘。
其实明天才是正日子,但他每年都选在今天来,这样就不会撞上其他人。
毕竟他是那个没资格来祭拜的人。
“妈,外公身体很好,时安的酒吧开始盈利了,还有福利院,马上就要举办义卖画展。”
“今晚,基金会就交到我手上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让时文礼碰你的东西。”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所以我每年只来这一次。我想告诉你,大家都过得很好,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那,”他站在原地,停顿了足有一分钟,“我就先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我能在家里放一个你的灵位吗?”
石碑不会回答他,但他固执地站在那里,想要等一点可以视作许可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风,树叶,哪怕飞来一只小虫。空气凝滞了,只有一张黑白照片静默地和他相对,时晏从她微笑的脸上移开目光,低下头。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还是不要放了。”
时文礼站在台阶下,不知道来了多久。
“出去。”
时晏依旧背对他,居高临下地下了逐客令。
"时晏,我们聊聊。"
“我不想聊,出去。”
时文礼在台阶上坐下,“我们父子俩很久没有平心静气地说话了。”
“哦,你出轨时没想过会这样吗?”时晏从碑前走下来,鞋尖在他身旁点了点,“我不想在这里动手,你也别在这里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