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生日吃蛋糕这些在现代许多人眼里是习俗的活动在傅眠这里却行不通,小时候家里穷,别说吃蛋糕,老太太给他煮个鸡蛋他都能很高兴了,后来经济条件宽泛些他也买来尝过,又甜又腻,一点也不好吃。
起码不像当年别人家小孩手里的好吃。
但是后来,他真正不喜欢吃蛋糕是在沈熠十九岁生日那天。
两个人在花园里吵了架不欢而散,等到他再走进大厅时就有同来参加宴会的同学塞给他一块蛋糕,说是沉熠刚才切蛋糕特意给他留的,又调侃了他和沈熠的关系,说这蛋糕沉熠除了他父母和外祖只给他切了,其他人分的都是单独的茶杯蛋糕。
傅眠当时没说话,望着在舞池里牵着女孩子翩翩起舞的少年,默默用勺子慢慢剜了一小勺送进嘴里,奶油醇香绵密,混着水果夹心的清甜一下子爆发在味蕾,和他吃过的蛋糕都不一样。
既不甜也不腻。
他慢慢咀嚼着柔软的蛋糕胚,望见沉熠那双父母,都站在舞池边,一个举着相机正在给儿子拍照,一个端着香槟看似毫不关心实则眼神一直往舞池中央瞟去。
奶油醇厚的香甜还在口腔内蔓延,傅眠却只尝到一股苦涩,夹杂着自尊,敏感,自卑和心绪无法诉说的痛苦。
他自此很少吃蛋糕,每尝一次就仿佛又回到那个潮湿闷热的夏夜。
“还是买一个吧,过生日呢,不管喜不喜欢,仪式感要有嘛。”
见人脸色不太好,沉熠也顾不上周旁人的眼神了,抬手搭在傅眠后颈轻轻捏了捏,贴近他的面庞轻声建议,
“买个茶杯蛋糕算了,尝一口,也算个意头。”
明亮轻柔的嗓音让傅眠一瞬间回神,他望着沉熠琥珀般的眼睛只觉阴云被驱散,定了定神,答应道:
“那就买一个,”接着他拽住沉熠的衣袖,语气不知为何带上些执拗,
“用我给你的那张卡,用那张卡买。”
年少不可得之物不需用一生去追逐,它早已掉入手中。
沉熠心说谁买个小蛋糕还刷银行卡,也不知道人家甜品店有刷卡机没有。
虽然有点离谱,但还是答应了:
“行啊,那你先去开车我买完过去。”
他交代完就趁着绿灯走到街对面,没注意到傅眠欲言又止的神情。
男人望着他的背影,陡然发现那只玩偶还在沈熠手中,随着人一起进了甜品店。
忘拿过来了,他皱皱眉,不知为何迈不开腿去停车场,心下有些惴惴,索性就站在原地等沉熠回来。
沉熠的动作很快,街头的红绿灯只切换了三次颜色,他就已经拎着只包装精巧的小纸盒出了甜品店的门。
隔着马路望见傅眠还站在原地没动,他显然是一愣,但随即表情就恢复正常,举起纸盒眨眨眼朝男人示意——
蛋糕竟然是星星形状的。
傅眠笑了笑,莫名的焦躁被他的动作压下去些,招招手让人过来。
街道上人流量很大,车倒是没几辆。
沉熠沿着斑马线慢慢走过来,右手还拎着那只丑丑的玩偶。
红绿灯显示的是绿灯,路过为数不多的几辆车都在白线内等待红绿灯。
星星蛋糕被拎在左手,沉熠走的很稳,它在纸盒里一动不动。
傅眠就站在路边,能听见暂停着等红绿灯的汽车的发动机轰鸣声,像是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发出的咯吱声,等待着彻底反弹。
焦躁忽然又涌上来,傅眠再次招手想让沉熠快点过来。
已经走过三分之二的路程,沉熠看到他的手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右手里的玩偶就突然掉到斑马线上,柔软的身躯在地面上弹了两下落在脚边不远的地方,洁白的羽毛翅膀染上灰尘。
绿灯的时间还很长,沉熠下意识的弯腰想把玩偶捞上来。
可就在这一瞬,耳边忽然传来刺耳的车鸣,引擎发动的巨大轰鸣还有傅眠的一声惊吼——
“沉熠!”
他感受到一股剧烈的拉扯,胳膊被人拽的生疼,脑后几缕头发被什么疾驰而过的东西刮得飞扬,紧接着被人抱着扑倒在地,身体被紧紧抱住。
傅眠垫在他的身下,一起摔在在马路台阶边。
顾不上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也顾不上头痛欲裂的脑袋,男人慌忙爬起来去察看沉熠的状况,
他脸色苍白,像是被这辆突然冲出来的汽车吓坏了,左手还紧紧拽住沉熠的胳膊,指尖都在颤抖,喉头痉挛着说不出话,只能一遍遍查看男人的身体。
看着远处飞砸进店铺内的汽车,沉熠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后怕就见傅眠惊魂未定的样子,他勉强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纸盒,安抚道:
“我没事,就是蛋糕磕的没样子了。”
傅眠想骂他两句,可是喉咙像是被卡住一般发不出声,只好颤手去给他擦脸上的灰,力度狠重,脸颊被擦出道道红痕。
擦得很痛,沉熠没躲抬头忍受着,接着往马路上看去,玩偶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是不是被飞啸而过的汽车卷走了。
太巧了,就那样突然从手中掉下去,而且自己明明知道这东西有问题,却还是昏了头一样在马路中间弯腰去捡。
世界的排异程度加深了。
不只是思维影响,现在要直接下手了吗?
沉熠琥珀色的眼眸在此刻显出几分冰冷,但是垂眸看见傅眠苍白的脸色和惊惧的神情,又一下子缓和下来,他抿抿嘴,安抚:
“你呢?有没有磕到哪里?疼不疼?”
他问男人,擦掉对方额上的冷汗拽着人一起站起来。
几乎没人注意他们两个,这辆砸进商店的汽车撞飞了好几个人,最远的一个甚至五十米开外,所有人都涌过去。
哭声,喊声,黛青色的沥青路上什至有不甚明显的血痕,逶迤一路。
傅眠沉默片刻,不准痕迹地扫过马路中央原来玩偶掉落的地方,又瞟了沉熠肩头一眼,最后用一种沉熠看不懂的眼神望他许久,唇瓣开开合合终于控制住声带,用气音挤出一句话,低伏艰涩,
“疼,沉熠,我快疼死了。”
就在看见这辆车冲向沉熠的一瞬,他心脏骤停,大脑突然涌进许许多多的碎片,一股脑的塞进来挤得他头痛欲裂,画面太多他一时无法理解,但每一帧里都有人躺在血泊里。
控制不住全身颤栗,傅眠忽视疼痛抬手将沉熠抱的很紧很紧,埋头进对方颈窝,鼻尖抵着薄弱温热的皮肤能感受到皮下血液的流动,紧贴的胸膛能捕捉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
生命还在蓬勃。
这种认知让傅眠放弃一切忍耐,他狠狠咬在沈熠的侧颈。
牙齿深陷在皮肉里,有甘甜滚烫的血液从其中渗出来,一点一点淌进傅眠的胃里,烫的他心脏蜷缩。
耳鸣声不断,他紧紧抱住沉熠,呼吸紊乱,嘴唇贴在对方脖颈颤抖哆嗦了几次,一种破碎支离的声音传出来,伴随着哽咽和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我好疼啊沉熠,就差一点点...我好疼...”
就差一点点,在这第三十一万三千九百六十一次的轮回中,
我只差一点点就要再一次失去你。
穹顶阴沉下来,慢慢变成和沥青路一样的黛青色。
哭声,喊声,血液和汽车燃烧的气味在空中蔓延,一切都嘈杂混乱。
“那还差一点嘛,我还活着。”声音含笑,听不出惊慌。
第一颗星星明亮起来。
世界自此颠倒。
*
到家的时候夜色已经沉下来,傅眠还是抱着沉熠不肯撒手,貌似这一场差一点发生的灾祸对他的惊吓更大些。
“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沉熠被他压到沙发上,望着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找伤口的傅眠表情有点无奈。
对方过度紧张的表现反而让他心底那点慌乱消下去,他伸出手掌贴在男人的后颈,手一弯就像拎小狗一样拎着他的后颈把人拽离:
“我身上最大的伤口,”他侧了侧脖子,侧颈赫然露出一圈牙印,
“就是你咬的。”
他抚了抚傅眠的脸,指尖一勾将那枚戒指从衣服里勾出来,绿色莹润,光芒游走在圆环之上舒缓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