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籽:记得抹药,手上,脸上。
沉熠看着,不知为什么从生硬的文字里读出别扭的妥协和示弱。
明明都是他的错…
他垂下眼,睫羽颤了颤,沉默片刻后站起来,打开门出去:
“妈,我出去一趟。”
黑皮书迷迷糊糊地慌忙跟出去。
室内明亮寂静,只留下一个空空的丝绒礼盒。
第26章
盯着聊天框上那简笔卡通的头像看了许久,直到手心溢出汗沾染在略发烫的手机背面,傅眠才摁灭屏幕。
房间昏暗,只有书桌上一盏台灯散出白色的光晕, 灯光轻薄落在他红肿的指骨。
傅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稍一动手就有细小的痛感从指间传来。
他视线落在自己泛红的手上,感受这微弱却存在感极强的痛意,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嘴角的那抹殷红和燃着火的眼神。
那双眼睛,难过,愤怒。
沉熠你在难过什么呢?你在愤怒什么呢?
身上痛感绵长, 但他只想知道星星为何不发光。
傅眠烦躁啧声,感觉自己简直昏了头。
像是无处撒气, 手机被他掷在桌面上,力度不小,木桌发出闷响。
闷响?傅眠低垂的睫羽一颤。
好像今天下午也有杯子放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而在闷响之后更是一句响彻云霄的发问——
“你是喜欢小熠吗?”
午后光线明亮,阳光通过落地窗投在客厅地板上, 白瓷砖被晃的微微发亮, 可以看见在空中悬浮的尘埃。
“这样问你或许太唐突了,请原谅阿姨这么没有礼貌的行为。”
坐在对面的女人直视他,大抵是久居上位,明明神情柔和却依旧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小熠生日那次我就已经看出来了, 只是当时觉得那是小熠自己的事, 我们当父母的不好插手。”
“喜欢与不喜欢, 接受与不接受, 那都需要他自己来做决定。”
“但是,”她顿了顿,努力使自己声音变得不那么像发号施令,
“但是小熠这孩子最近状态明显不对,都说母子连心,我虽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受到他在痛苦,但我也很清楚那是成长的阵痛。”
“所以,”徐雅云朝他笑笑,这一瞬间她强势凌冽的气质被一种柔软又温暖的光辉包裹,
“阿姨想请求你,不管你们的感情走向如何,不管你们的结局好坏,起码这段时间,起码在他破茧的过程中,”
“请你对他多包容一点。”
她说着,声线如此柔软,
“无论友情爱情,请你对他多包容一点。”
......
少年低头,红肿微痛的手覆在脸上掩住燥郁眉眼,神情被遮掩,只看见下拉的嘴角。
一室寂静中时间被延展拉长,他僵立在书桌旁宛如凝固的蜡像。
西洋指针滴答滴答走,不知过了多久,昏暗中有人叹口气,近乎是无奈的,自嘲的:
傅眠,你真是完蛋了。
拿上手机,他出了门。
*
路灯明亮,街道吵闹。
沉熠飞奔在行道上,影子跟不上他的跃动,只能听见风在耳边轻快掠过,一步又一步,人声鼎沸的夜晚里,少年数着心跳狂奔。
他喘息着打开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而在不远的前面,是昏暗的巷口。
*
月光寂寥,小巷寂静。
傅眠走在巷道里,连影子都被漆黑吞噬,只能听见他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蝉鸣都没有的夜晚里,少年数着心跳前进。
他低头打开手机,准备打开软件打车。
而在不远的前面,是明亮的巷口。
*
屏幕冷光在灯火夜景中显得柔和,沉熠低头看着手机,一只脚踏进巷口。
*
屏幕冷光在浓重黑暗中格外刺眼,傅眠低头看着手机,一只脚踏出巷口。
*
啪嗒。
两声物体落地的声音。
扑通。
两个少年迎头相撞,摔坐在地。
*
一屁股摔在地上,沉熠下意识双手撑地,冲击的力度使碎石扎破皮刺进血肉里。
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双臂被震得发麻,还没缓过来劲就听见身后黑皮书“龙傲天!”“龙傲天!”的叫唤。
两只摔掉的手机在地上散发着幽幽白光,驱散巷道的黑暗。
沉熠抬头看去——
有人跟他一样跌坐在地上,眉目如星,只是看着那股意气桀骜就扑面而来。
这人也抬头,熟悉的面容在昏暗中映入眼帘。
是傅眠。
“棉籽!”沉熠慌忙站起来过去拉他。
“沉熠?”
“你怎么过来了?”傅眠看清来人后神色震惊,疑问脱口而出。
“我...”沉熠把傅眠拉起来,碎石粒划破手心传来疼痛。
巷内昏暗,巷外明亮,他站在明暗交织处,碎星一样亮的眼睛看着傅眠,声音低低的:
“我来找你道歉。”
他用指尖小心碰了碰对方同样高肿的唇角,
“疼不疼?”
几乎是一激灵的,傅眠伸手握住沉熠作乱的指尖,什么无奈,什么怒气,什么妥协全忘了:
“没事。”
他慌乱说了句话搪塞就扭过头去,不敢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他侧着脸,尽量把发烫的耳朵往昏暗处掩,结果略一垂眼就看到对方微蜷的左手。
巷口外光线泼进来些,略微照出某人手心的狼藉。
沉熠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可动到一半,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把手缓缓伸出来,递在傅眠眼前给他看。
掌心朝上,他说:
“流血了。”
这只手今天还真是多灾多难,被《商业至尊》砸了一下不说,现在又被碎石子扎的满手血痕。
傅眠立刻抓住这只手,看他手心血迹和灰尘混在一起掩盖住掌中纹路,嘴唇翕动几次,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活该。”可惜音都是颤的,听起来一点也不伤人。
而他话还没落地,就见沉熠另一只手也递到他眼前,还是掌心朝上,缓缓打开。
这回手掌里面没有灰尘,也没有血迹。
只有一块在月光下泛出银光的机械表。
然后,他听见有人说:
“别生气了。”
扑通,扑通,扑通。
是机械指针的走动声还是如同擂鼓的心跳声?
傅眠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有人的牙却开始泛痒,他盯住沉熠侧颈,舌尖顶住上牙划出血味来。
如此温情时刻,他却只想一口咬住沉熠的脖颈,让腥甜的血液从血管迸涌出,流进他的口腔,淌进他的食道,最好能与自己的血混在一起,一起泵进心脏。
此后命脉中枢的每一次跳动都有沉熠的存在。
这想法仅是在他脑子里闪过,他就激动的全身颤栗,心脏抽搐般疼痛。
月亮升到天幕正中,洁净轻柔的月华照进昏暗小巷里。
沉熠还在等他的回答,他却因为剧烈跳动的脉搏心跳而眩晕。
多少次胸膛起伏后,有声音从紧咬的牙里硬生生挤出来,恶狠狠的,不知道在说谁——
“活该。”
活该你完蛋。
*
棉签上沾了药膏,傅眠捻着木棒放轻力度抹在对方红肿的唇角。
沉熠被他按在椅子上,乖乖仰着头。
男生把自己被纱布裹成粽子的左手放在弯腰低头的人的肩头,含糊道:
“凉。”
药膏冰凉,蘸在棉签上根本化不开,碰在嘴边刺激热胀的伤口更加麻痛。
傅眠顿了顿,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叹气。
他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拿起药剂挤了一点在食指指尖。
拇指与食指捻磨,温热的指腹化开药膏,直到沁凉感消失才去触上唇角。
“发消息让你抹药怎么不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