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澈坐在长桌一侧,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 衬衫松松垮垮地半敞着,袖口挽了一半, 微皱的布料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倦意。
她一边翻看着点, 一边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Subway三明治。
贺临坐在她对面,拿着另一份简餐, 一边嚼着,一边忍不住嘟囔:“林总, 咱们这工作餐是不是……太敷衍了点?”
林星澈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淡:“这个最省事, 有肉有菜,蛋白质足, 蔬菜量够,营养均衡。”
贺临一噎, 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认命地低头继续吃, 咔哧咔哧的咀嚼声在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响亮,配合着空调低沉的运转声, 有种微妙的深夜办公室静默感。
会议室的窗外是漆黑一片的城市剪影, 天边的云层低得像要压下来。整个空间被饭菜香气、电脑风扇声和两人的沉默填满。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林星澈低头看了眼,是顾云来的信息:【接到了, 先回家收拾一下。】
林星澈回复【好,等有消息了去你家谈。】
贺临的电话响了,他立马扔了手里的三明治打开电脑,电话终了,抬头看了一眼林星澈:“你猜的没错,这家叫汇策的公司是源头。”
“许天星刚被带进警局,各大平台就像疯了一样——”
“热搜、匿名爆料、所谓内部知情人士,还有几拨节奏号,像是统一接到集结号令,口径整齐地暗示他涉入连环杀人案。”
林星澈没说话,屏幕上跳出一张传播链路图,密密麻麻的红蓝箭头交错纵横,从匿名社交账号一路延伸至几个头部大V账号,最终汇聚成一张封闭收网的“杀局”。
她语气清冷,带着骨子里的锋利与冷意:“这不是临时起意,是蓄谋已久,是要下死手。”
贺临站在一旁,眼神越看越沉。他手指点在图上几个红点上,低声道:“这些节奏号的IP洗得很干净,但前几批账号,在案发前三天突然‘复活’,内容高度统一,目标直指许天星。”
“他们早就埋好了点,只等着我们出事。”
林星澈唇角微勾,却没有笑意:“案发前三天开始准备,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早就笃定警方会动许天星。”
“我们只能补破口,而公众连补救的时间都没有。他们不需要真相,只需要叙事。”她目光沉下,语气一寸寸逼近,“先毁人,再毁证。”
“哪怕他最后无罪归来,也会背着一身无法洗净的泥。”
贺临抬头,低声道:“我们追到了,这批主号背后挂靠的是一家叫‘汇策传播’的公关公司,名义上做品牌推广,实际上专干舆论操盘,买媒体、封辟谣、造风向。”
他刚说完,还未来得及翻出下一页资料,会议室的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顾云峥,神色冷肃,将文件“啪”地甩在桌上,“他们今年春天刚合作了一家壳公司,注册时间不满六个月,资金流入却非常活跃。”
林星澈神情一凛,立刻打开资料,目光扫过那张干净得几乎刻意的营业执照,视线骤然一顿。
她眼神一沉,抬头看向顾云峥:“这是谁的人?”
林星澈盯着那份资料,指尖停在“公司法人:姜洛成”那一行上。
顾云峥看着林星澈,一句话都没有说,神色出奇的紧张,不像她平日里快言快语的爽快样子。
林星澈一开始还觉得奇怪,突然脑内灵光一闪,带着难以掩饰的迟疑与冷意:“……顾云庭?”
她语气不是质疑,更像是确认这个她并不愿相信的可能。
顾云峥站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她点了点头,语调简短利落:“他高中的发小,关系一直不错。大学之后两人没怎么公开来往,但姜洛成的启动资金和这家公司第一笔账,全指向同一个账户。”
林星澈眉头缓缓拧起,整个人靠回椅背,像是强行压下心头的某种动荡。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汇策这几年接的大单多是业内洗白、危机公关、反黑……如果是顾云庭让这家公司做的,那他不是配合,而是主导。”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座的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贺临一时间没敢出声,过了几秒才试探性地问:“顾云庭?他为什么搞这些?仅仅是因为反对你哥跟许天星在一起?这风险……太大了。”
林星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嗓音低冷:“如果你从小被养成继承人,然后发现王位被分了出去,还分给了一个你从骨子里看不起的人,你愿意冒什么风险?”
贺临低头,沉默不语。
林星澈忽然开口,声音缓慢却带着某种坚定:“我一直以为他顶多在搞些资本手段,不至于……不至于拿命做筹码。”
她顿了一下,目光像冰冷的刀锋落在那封合同扫描件上,“许天星这个人他根本不在乎,他是在借命,借刀,逼顾云来做选择。”
顾云峥低声道:“这就是他们聪明的地方,不碰顾云来,但让他失控。”说着,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我弟弟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以为,把你哥逼到悬崖边,他就只能往下跳。”她缓缓开口,眼神像穿透夜色的霜刃,“但他们忘了……”她回头看向顾云峥,语气像静水深流,字字寒凉。“顾云来失控的时候,从不按规则来。”
林星澈刚合上电脑,还没来得及开口,贺临那边忽然轻“啧”了一声,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
林星澈察觉到异样,转头看他:“又查出什么了?”
贺临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低下来:“我刚顺着姜洛成那家壳公司的资金流继续追了一层,除了汇策的资金,还有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资金,从另一个账户转进来。”
“这个账户,属于一家基金会,名下有医疗设备捐赠、学术推广和医疗咨询业务。”他停顿了一下,指尖点开转账记录,“但法人,是泰盛医疗的二级子公司前财务总监。”
会议室骤然安静。
林星澈眼神微凛,语气缓下来,却比刚才更危险:“确定?”
“我们做过交叉比对了。”贺临将资料发给林星澈,“你看,虽然账户名换了两轮法人,但财务登记里的员工注册邮箱没改。”
他看向林星澈,语气一字一句:“这家公司,不只是和汇策勾连,它也和泰盛有实质上的资本输血关系。”
“更准确说……这是顾云庭、泰盛和汇策三方的联动操作。”
林星澈站起身来,把电脑放进包里,“顾云庭这次,玩得有点大啊。”
“那现在问题来了,他还想继承顾家吗?”
顾云峥眼神一沉,许久才开口:“我们要公开这个吗?”
林星澈低头:“走吧,咱们得让顾云来得知道,他亲弟弟想杀的人,不只是许天星,还有他。”
车在沉沉夜色里飞驰,林星澈一只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车速一路飙红。导航在耳边重复提醒超速,她却像听不见,眼神冷得像要穿透前挡风玻璃。
汇策传播,泰盛,空壳公司,顾云庭,线一根根全接上了。
门打开了,是顾云来,看到她时微微一愣,但只一秒,就恢复了平常的淡定神情。
“查到了?”
林星澈点点头。
许天星从走廊那头慢悠悠走出来,白T恤、深灰色家居裤,头正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餐桌。
灯光温暖,桌上是四菜一汤,还冒着热气,他看到他们,动作一顿,视线从顾云峥身上扫过,再落在她脸上,最后才慢吞吞地开口:“怎么都过来了?”
林星澈没有回答。
她站在门口,风还在她身后灌进来,像一阵未散的急报。她忽然觉得这个屋子安静得不真实,像是和她刚从调查资料里看到的、每一行字都带着血气和阴谋的现实,隔着一道温柔而讽刺的帷幕。